腐肉的惡臭鑽入鼻腔，像一把生鏽的鉤子，將白夜從混沌中硬生生拽了出來。
    他猛地睜開眼，視線裏是堆疊如山的屍體。月光從屍堆的縫隙間漏下來，照在他血肉模糊的手指上——指甲已經重新長出了一半，粉色的新肉覆蓋著甲床，邊緣還帶著血絲。
    “操......”白夜試著動了動手指，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噠聲。他的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氣。全身的骨頭像是被碾碎後又胡亂拚湊起來，稍微一動就傳來鑽心的疼痛。
    但最可怕的不是疼痛，而是那種從骨髓深處滲出的、蝕骨般的渴望——他的身體記得那些注射進血管的藥劑，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索要下一針。
    白夜咬破舌尖，用疼痛對抗幻覺。血的味道讓他稍微清醒了些。他艱難地撐起身體，從屍堆裏爬出來。腐爛的皮肉在他手下發出令人作嘔的黏膩聲響，蛆蟲從一具警衛的屍體眼眶裏掉出來，落在他的手背上。
    月光下，白夜看清了自己的處境——這是個亂葬崗，專門處理組織裏“不聽話的人”。遠處有狼嚎聲，近處是蟲豸啃食屍體的窸窣聲。
    他的衣服已經爛成了布條，勉強遮住關鍵部位。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的傷——鞭痕交錯如蛛網，右肩的槍傷已經結痂，左肋的刀口還在滲血。
    最觸目驚心的是他的後背——整片皮膚都被高壓電擊灼傷，呈現出詭異的蜂窩狀，有些地方已經潰爛流膿。
    “居然......還活著......”白夜咧開幹裂的嘴唇笑了，聲音嘶啞得像生鏽的齒輪相互摩擦。
    他踉蹌著走向最近的警衛屍體，動作僵硬得像具複活的僵屍。每走一步，斷裂的肋骨就摩擦著肺葉，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但白夜的表情絲毫不變，仿佛這具傷痕累累的身體不是他自己的。
    屍體的腰帶上別著一把格洛克19——彈匣是滿的。白夜熟練地卸下彈匣檢查，子彈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的手指拂過槍身上的刻痕，突然頓住了——這是喪彪的配槍，槍托底部刻著個醜陋的蠍子圖案。
    “看來......你死得比我早......”白夜輕聲道，他並不記得昏倒前發生的事，更不記得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路。
    白夜從屍體口袋裏摸出通行證和打火機。通行證上的照片已經模糊，但鋼印清晰可見——三級權限，足夠進入港口大部分區域。
    更幸運的是，他在屍體靴筒裏找到了一把蝴蝶刀和半包煙。煙盒裏除了三根皺巴巴的香煙，還藏著一片剃須刀片。
    白夜用刀片割開自己左腿的傷疤——那裏的皮膚下有個硬塊，是未取出的彈片。刀尖劃開皮肉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他的額頭滲出冷汗，但手穩得像在給別人做手術。
    彈片掉在地上，帶著血和膿。白夜用打火機燒了燒刀片，簡單消毒後，將傷口粗暴地縫合——用的是從屍體衣服上扯下來的線。
    做完這一切，他已經滿頭大汗，眼前一陣陣發黑。但白夜知道不能停——戒斷反應隨時會卷土重來，到時候他會變成一灘爛泥。
    他扒下屍體的製服套在自己身上。布料摩擦傷口的疼痛讓他咬緊了牙，但至少這身行頭能讓他混進港口。製服口袋裏還有個小藥瓶，裏麵是幾片止痛藥。白夜倒出兩片吞下，剩下的藏在了舌下。
    月光突然被烏雲遮蔽，四周陷入一片黑暗。白夜趁機檢查了自己的臉——他用刀麵當鏡子，借著微光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易容材料已經脫落了大半，露出原本的輪廓。雖然臉上還有淤青和傷口，但已經能看出這是個相當漂亮的年輕人——鋒利的眉骨，高挺的鼻梁，以及那雙標誌性的、微微上挑的鳳眼。
    “麻煩......”白夜皺眉，從屍堆裏挖出些泥灰，胡亂抹在臉上。現在的他看起來既不像白小野，也不完全像白夜，倒像個落魄的流浪漢。
    遠處傳來引擎的轟鳴聲，白夜立刻伏低身體。兩輛越野車駛過亂葬崗外圍，車燈掃過屍堆，照亮了最上麵幾具新鮮的屍體。
    “媽的，又送來一批。”車上有人抱怨，“這周都第三車了。”
    “聽說抓了個臥底，”另一個聲音接話，“蝰蛇哥親自動的手。”
    白夜的身體微微繃緊，但呼吸依然平穩。他像具屍體般一動不動，連眼睫都不曾顫動。
    “不是說已經處決了嗎？”
    “誰知道呢，聽說那小子硬得很，拔了指甲還能笑......”
    車聲漸遠，白夜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格洛克的槍管，眼神冷得像冰。
    港口的方向亮著燈光，像地獄的入口般引誘著飛蛾撲火。白夜知道，那裏有他必須完成的任務，也有他必須殺的人。
    但首先，他需要更多的武器和信息。
    白夜的目光落在屍堆邊緣的一個帆布包上——那是個通訊兵的裝備。他爬過去，忍著腐臭翻找，最終從內袋裏找出個防水袋裝著的衛星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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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話居然還有電，隻是信號微弱。白夜按下電源鍵，屏幕亮起的藍光映在他傷痕累累的臉上。通訊記錄裏最後一個撥出的號碼被加密了，但gps定位顯示這個電話曾在港口3號泊區使用過。
    白夜眯起眼——3號泊區是禁地，連喪彪那樣的核心成員都需要特殊許可才能進入。
    他刪掉使用記錄，將電話藏進製服內袋。就在這時，屍堆另一側傳來細微的響動——是老鼠，或者別的什麽。
    白夜瞬間拔槍，動作快得隻剩一道殘影。格洛克的保險栓被拇指頂開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脆。
    “出來。”他輕聲道，聲音裏帶著冰冷的殺意。
    一陣窸窣聲後，一個瘦小的身影從屍堆後爬出來——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滿臉汙垢，眼睛卻亮得驚人。
    “別、別開槍......”孩子顫抖著舉起手，“我隻是......找吃的......”
    白夜的槍口紋絲不動：“誰派你來的？”
    “沒、沒人......”孩子結結巴巴地說，“我住在碼頭......看見車往這邊開......想來撿點值錢的東西......”
    白夜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三秒，突然收起槍：“滾。”
    孩子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怯生生地問：“你......你是從裏麵逃出來的嗎？”他指了指遠處的港口，“他們說......那裏有吃人的魔鬼......”
    白夜扯了扯嘴角：“比魔鬼可怕多了。”
    他從屍體上摘下手表扔給孩子：“拿去賣了，離開這裏，越遠越好。”
    孩子接住手表，猶豫了一下，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這個......這個可能對你有用......我在3號倉庫後麵撿的......”
    白夜展開紙條，上麵是一串數字和字母組合——貨物編號和坐標。他的瞳孔微微收縮，這是新型非法物品的運輸清單，落款處蓋著“長青生物”的印章。
    “什麽時候撿的？”
    “昨、昨天......”孩子後退了幾步，“有好多穿白衣服的人......往奶粉罐子裏裝東西......”
    白夜的眼神瞬間變冷。將粉末混入嬰幼兒奶粉，這是連最下三濫的毒販都不屑於幹的事。
    “走吧。”他收起紙條，“別再回來了。”
    孩子轉身跑進夜色中，瘦小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白夜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張紙條，直到將它揉搓得幾乎碎裂。
    遠處，港口的探照燈掃過夜空，像一隻不懷好意的眼睛。白夜知道，那裏有他必須完成的使命，也有他必須終結的罪惡。
    他最後檢查了一遍裝備：格洛克1915發子彈）、蝴蝶刀、衛星電話、港口通行證、半包煙。不夠，但足以開始。
    白夜吐掉嘴裏的血沫，向著港口的方向邁出第一步。戒斷反應讓他的視線邊緣泛起黑斑，肌肉不受控製地顫抖，但他的步伐卻異常堅定。
    夜風吹過，帶來海腥味和隱約的汽油味。在某個瞬間，白夜仿佛聽見父親的聲音在風中低語，但他知道那隻是幻覺——就像那些已經深入骨髓的藥劑一樣，都是需要被戒掉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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