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噩夢與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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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用越野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前行,輪胎碾過碎石發出細碎的咯吱聲,偶爾壓過較大的石塊時,整個車身都會劇烈晃動一下。
    車窗外的景色像被快進的電影畫麵般飛速倒退,陽光透過茂密的樹冠灑落下來,在車廂內投下斑駁的光影,隨著車輛的移動不斷變換著形狀。
    車內的氣氛卻和窗外的寧靜截然相反,充滿了活力和吵鬧。
    “老王!你他媽再敢偷吃我薯片試試?!”林濤突然暴起,粗壯的手臂肌肉繃緊,青筋暴起,一把奪過被王凱捏在手裏的半袋薯片。
    他的動作太大,導致整個車身都跟著晃了一下,楊毅不得不握緊方向盤調整方向。
    王凱嬉皮笑臉地往後一仰,靈活地躲過林濤的拳頭,後腦勺差點撞上車窗:“老林,你這人怎麽這麽小氣?一袋薯片而已,回頭賠你十袋!”
    他說話時嘴角還沾著薯片碎屑,一臉欠揍的表情。
    “放屁!上回你偷吃我泡麵也是這麽說的!”林濤咬牙切齒,薯片袋子在他巨大的手掌裏發出危險的“哢哢”聲,有幾片薯片從裂縫中掉出來,落在車座上。
    “那可是限量版的麻辣小龍蝦口味!我排了半小時隊才買到的!”
    “那是因為你買的紅燒牛肉麵太香了,我忍不住——”王凱笑嘻嘻地又伸手去搶,手指剛碰到袋子邊緣就被林濤一巴掌拍開,發出清脆的“啪”聲。
    “滾!”林濤怒吼一聲,力道沒控製好,薯片袋子徹底破裂,金黃色的薯片像天女散花般撒了一車座,有幾片甚至飛到了前排李昊的肩膀上。
    “你們兩個能不能消停點?”李昊坐在副駕駛,眉頭緊鎖成一個“川”字,手指用力按在太陽穴上,顯然已經忍了很久。
    他肩膀一抖,那片薯片就掉在了大腿上。“再吵就給我下車跑回基地。”他的聲音不高,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後座瞬間安靜了兩秒,隻能聽到薯片落地的細微聲響。
    周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反射著冷光,機械臂發出輕微的“哢噠”聲,冷靜地補充道:“其實跑回去也不是不行,我可以計算最優路線。根據當前海拔、氣溫和各位的體能數據,預計耗時4小時37分鍾,消耗卡路裏約...”
    “閉嘴!”林濤和王凱異口同聲地吼道,連音調都出奇地一致。
    楊毅坐在駕駛座上,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顯然早已習慣這群人的鬧騰。
    他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後排,突然壓低聲音:“小白睡著了。”
    這句話像按下了靜音鍵,車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轉頭看向後排。
    白夜歪著頭,靠在徐哲的肩膀上,呼吸均勻而綿長。
    陽光透過車窗灑在他的臉上,睫毛在光線下泛著淡淡的金色,像兩把小扇子投下細密的陰影。他的異色瞳被眼簾遮住,整個人看起來柔軟而無害,完全不像昨晚那個在黑暗中精準狙擊殺手的危險人物。
    徐哲僵著身子,像一尊雕塑般一動不動,生怕驚醒肩上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白夜的臉上,不自覺地柔和下來,嘴角微微勾起一個溫柔的弧度。他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坐姿,讓白夜靠得更舒服些。
    王凱壓低聲音,壞笑著用誇張的口型說:“老徐,你臉紅了。”說完還擠眉弄眼,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徐哲瞪了他一眼,耳根卻更燙了,一直紅到了脖子根。他下意識地想抬手摸臉,又怕驚醒白夜,隻好作罷。
    方烈從通訊器裏小聲插話,聲音裏滿是調侃:“我賭五百塊,徐哲現在心跳至少120。”通訊器裏傳來幾聲輕笑,顯然其他隊員也在頻道裏聽著。
    “我賭一千,他手心出汗了。”林濤咧嘴,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還做了個擦汗的動作。
    “你們...”徐哲咬牙切齒,聲音壓得極低,卻又不敢大聲反駁,怕吵醒白夜。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確實感覺到掌心有些潮濕。
    李昊回頭看了一眼,目光在白夜安睡的側臉上停留片刻,淡淡道:“行了,別逗他了。”雖然語氣平靜,但眼神中的警告意味讓所有人都乖乖閉嘴。
    車內終於安靜下來,隻剩下引擎的輕微轟鳴和白夜均勻的呼吸聲。陽光繼續在車廂內遊走,照在每個人身上,溫暖而寧靜。
    ——
    白夜夢見了前世。
    那是一個陰冷潮濕的孤兒院,牆壁上的油漆斑駁脫落,像老人皮膚上的老年斑。
    角落裏堆滿了發黴的舊玩具——缺胳膊少腿的娃娃、褪色的小汽車、被老鼠咬壞的毛絨熊,它們空洞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一切。
    空氣中彌漫著廉價消毒水和腐爛食物的混合氣味,令人作嘔。潮濕的黴味鑽進鼻腔,讓人想起久未晾曬的衣物和發黑的牆壁。
    小小的他蜷縮在角落,雙臂環抱著膝蓋,試圖給自己一點溫暖。
    肚子餓得發疼,像是有把刀在裏麵攪動。他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因為昨天“不聽話”,被院長罰禁食。胃部傳來抗議的咕嚕聲,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響亮。
    “廢物!又偷懶?!”院長的怒吼突然在耳邊炸開,緊接著是一記火辣辣的耳光。
    “啪!”
    白夜被打得偏過頭,臉頰瞬間腫起,嘴裏泛起血腥味。
    他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眼淚是軟弱的象征,而軟弱隻會換來更多的毆打。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個月牙形的紅痕。
    “今天沒飯吃!”院長冷笑一聲,轉身離開,鐵門“哐當”一聲關上,黑暗吞噬了一切。走廊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隻剩下他一個人蜷縮在冰冷的角落裏。
    ......
    孤兒院裏的其他孩子都不敢靠近他,像躲避瘟疫一樣繞著他走。他們的竊竊私語像毒蛇般鑽進耳朵:
    “離他遠點,他是個怪物。”
    “聽說他爸媽都不要他了,活該。”
    “院長說他是垃圾,連狗都不如。”
    ......
    白夜蜷縮在冰冷的床板上,聽著肚子咕咕叫的聲音,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床單又薄又硬,像砂紙一樣磨著他的皮膚。窗外的月光慘白,照在他瘦小的身體上,投下一個扭曲的影子。
    他曾經試圖逃跑,但每次都被抓回來,然後遭受更嚴厲的懲罰。有一次,院長用皮帶抽得他後背皮開肉綻,血浸透了單薄的襯衫。皮帶扣劃破皮膚的痛感至今記憶猶新,每一下都像是被烙鐵燙過。傷口結痂後癢得厲害,但他不敢抓,怕感染。那些傷疤像蜈蚣一樣爬滿他的後背,成為永遠無法抹去的印記。
    “記住,你這種垃圾,一輩子都隻配活在黑暗裏。”院長的聲音像毒蛇般纏繞在耳邊,揮之不去。
    ......
    十歲那年,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深夜,他溜進院長辦公室,月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
    院長的鼾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肥碩的身體隨著呼吸一起一伏。辦公桌上的鉛筆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悄悄拿起一支,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削尖。
    “噗嗤——”
    鉛筆尖刺進喉嚨的觸感很奇妙,先是遇到阻力,然後突然穿透。溫熱的血噴濺在他臉上,帶著鐵鏽味的液體流進嘴角。
    院長的眼睛瞪得極大,像要凸出來一樣,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手指痙攣地抓撓著桌麵,指甲在木頭上留下深深的劃痕,最終無力地垂下。
    白夜站在血泊中,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血漫過他的腳麵,黏膩溫熱。月光照在院長死不瞑目的臉上,那張總是扭曲著怒容的臉此刻終於平靜下來。
    “終於……安靜了。”他輕聲說,聲音平靜得不像個孩子。
    ......
    他被秘密部隊帶走,接受非人的訓練。
    “從今天起,你沒有名字,隻有編號。”教官冷硬的聲音在空曠的訓練場上回蕩。
    接下來的日子像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淩晨四點被冷水潑醒,在結冰的地麵上做俯臥撐直到手臂失去知覺;被綁在椅子上強製觀看處決錄像,直到對鮮血和慘叫麻木;在模擬毒氣室裏練習拆彈,失敗就會吸入真實的神經毒氣;和同伴對打,直到一方站不起來為止......
    槍械、格鬥、暗殺......他的世界裏隻剩下任務和鮮血。
    第一次任務時他十二歲,目標是個中年商人。
    那人臨死前抓住他的手腕,眼睛裏的恐懼和哀求讓他有一瞬間的動搖。但很快,教官的訓誡在腦海中響起:“情感是多餘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入心髒。
    “情感是多餘的。”教官冰冷的聲音回蕩在耳邊,“你隻需要服從命令。”
    ......
    他殺了很多人,從未感受過溫暖。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