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鑽進鼻腔時，雲熙顏正躺在催眠艙的軟墊上。
    張雷守在艙外，手指無意識叩著金屬控製台；唐婉抱臂倚牆，盯著監控屏幕上跳動的腦波曲線——這是張雷托關係借來的專業設備，說是“檢查”，實則為了喚醒被篡改的記憶。
    “放鬆，跟著我的聲音。”催眠師的聲音像浸了溫水的棉花，“現在，你回到五歲那年的夏天。”
    雲熙顏的睫毛劇烈顫動。
    她看見白得刺眼的天花板，聽見儀器嗡鳴，還有個戴金絲眼鏡的女人蹲在她麵前，指尖捏著顆糖：“小顏最乖了，睡一覺起來，就能和姐姐玩新遊戲。”
    “蘇婧……”她無意識呢喃。監控屏上的曲線突然暴漲成尖峰。
    “繼續。”張雷按住要上前的催眠師，目光緊盯著雲熙顏泛白的指節——她正死死攥住艙內的安全繩。
    記憶的碎片開始翻湧：穿白大褂的人往她後頸貼電極，冰涼的液體注入血管；玻璃牆外站著同樣穿白大褂的蕭景逸，那時他不過十七八歲，手裏攥著個布熊，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戴眼鏡的女人舉著攝像機，鏡頭裏的自己咧開嘴笑，可眼淚卻大滴大滴砸在藍白條紋的病號服上。
    “我是x07，服從所有指令。”
    這句話從她喉嚨裏滾出來時，雲熙顏猛地睜開眼。
    冷汗浸透了後背的襯衫，她抓著艙門邊緣坐起來，聲音發顫：“他們給我……植入了另一個人格。”
    唐婉立刻遞來紙巾，指尖觸到她手腕時驚了一下——那溫度像塊冰。
    張雷把裝著調查報告的文件夾推到她膝頭：“基金會的資金鏈繞了七家離岸公司，最後都指向‘命運共振’。”他指節敲了敲文件裏夾著的股權結構圖，“董事會名單上有三個娛樂圈大佬，蘇婧是項目負責人。”
    “所以‘女海王’人設、和蕭景逸的緋聞……”雲熙顏突然頓住，目光掃過唐婉電腦上跳動的代碼——後者正黑進蘇婧的雲端賬戶，“都是他們設計的情緒實驗？”
    “叮咚。”
    唐婉的鍵盤聲戛然而止。
    她盯著屏幕倒抽一口涼氣，指尖重重按在觸控板上：“看這個。”
    雲熙顏湊過去。
    文檔標題“鏡麵人格對照表”下，一行行數據刺得她眼睛生疼：真實人格敏感、共情力強）、表演人格外冷、情緒穩定）、分裂閾值78）……而在最下方“情感錨定者”一欄，“蕭景逸”三個字用紅筆圈了三次。
    辦公室突然安靜得能聽見空調滴水的聲音。
    蕭景逸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門口。
    他西裝領口鬆著兩顆紐扣，向來梳理整齊的頭發有些亂，像是一路狂奔而來。
    此刻他盯著屏幕，喉結動了動：“我當年……在執行任務。”
    雲熙顏轉身，看見他眼底的血絲：“任務？”
    “他們說這個項目能治愈童年創傷。”蕭景逸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我需要接近實驗體，記錄情感數據。”他停在她麵前，伸手想碰她的臉，又在半空中蜷起手指，“可後來……我分不清哪些是數據，哪些是真心。”
    “你說過你放棄大製作是因為我。”雲熙顏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是他們讓你放棄的？”
    “是我自己選的。”蕭景逸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當他們要終止實驗，說你可能永遠醒不過來時——”他喉間溢出一聲悶笑，“我才發現，我比任何程序都渴望你活著。”
    唐婉輕咳一聲，默默退出辦公室。
    張雷看了眼手表，也跟著出去，臨關門時衝蕭景逸豎了豎大拇指。
    雲熙顏抽回手，低頭盯著自己的倒影——在不鏽鋼文件夾封麵上，她的眼睛亮得反常。
    “我要去地下三層。”她突然說，“張雷說催眠艙在那裏，我記得……”她頓了頓，“鏡子。”
    蕭景逸的瞳孔驟縮：“那裏有監控。”
    “所以你跟我去。”她扯著他的袖口往外走，“或者，你怕我看見什麽？”
    地下三層的黴味比樓上重十倍。
    雲熙顏舉著手機電筒，光束掃過鏽跡斑斑的門牌：“心理評估室”“創傷記憶庫”“鏡像觀察艙”——最後那間的門虛掩著，門縫裏漏出冷白的光。
    推開門的瞬間，雲熙顏的呼吸停滯了。
    整麵牆都是鏡子，從天花板到地麵，映出她和蕭景逸交疊的影子。
    她伸手觸碰鏡麵，指尖剛貼上，鏡中倒影突然動了——不是跟著她動，是自己動了。
    “歡迎回來，x07。”
    雲熙顏猛地後退，撞進蕭景逸懷裏。
    鏡中的“她”歪了歪頭，嘴角揚起和她如出一轍的笑，卻比她多了幾分冷意：“你以為你在躲實驗，躲蘇婧，躲所有想操控你的人……”鏡中“她”的手緩緩抬起，指尖隔著玻璃抵住雲熙顏的心口，“可你知道嗎？這裏，早就刻著回家的路。”
    “小顏？”蕭景逸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點慌亂，“你怎麽抖成這樣？”
    雲熙顏猛地回頭。
    身後隻有蕭景逸擔憂的臉，和空蕩蕩的實驗室。
    她再轉回去，鏡子裏隻剩自己蒼白的臉，睫毛上還掛著剛才驚出的淚。
    “剛才……”她剛開口，太陽穴突然抽痛。
    記憶的裂縫裏漏出些什麽——五歲的自己趴在鏡前，用手指在霧氣蒙蒙的鏡麵畫小熊；十七歲的蕭景逸隔著鏡子對她笑，手裏的布熊缺了隻耳朵；戴眼鏡的女人在鏡後記錄，筆杆敲著桌麵說：“x07的錨定者，選得不錯。”
    “小顏？”蕭景逸捧住她的臉，“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雲熙顏沒有回答。
    她盯著鏡子裏兩人交疊的影子，突然想起前晚那封未讀郵件的標題——《深度催眠注意事項——致x07》。
    而此刻，鏡子深處似乎有光在閃，像某種等待被喚醒的信號。
    “沒事。”她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就是有點累。”
    可當蕭景逸扶著她往門外走時，她分明看見，鏡中倒影的“她”又動了。
    這一次，“她”的嘴唇開合，無聲說了四個字：
    “遊戲，開始。”
    雲熙顏的心跳突然快得要衝出喉嚨。
    她猛地轉頭，鏡子裏隻剩正常的倒影——可剛才那四個字，卻像根細針，精準紮進了她記憶裏最模糊的那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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