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雲熙顏的手電光束在唐婉電腦屏幕上凝住——照片裏“第二階段協議”的簽名欄，赫然是唐婉的字跡。
    風卷著天台鐵欄的鏽味灌進鼻腔，她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手指無意識攥緊蕭景逸的手腕：“唐婉？”
    “我從沒簽過這個！”唐婉的聲音帶著破音，電腦藍光在她臉上割出明暗交界，“上周在化妝間說的怪夢……可能他們早就在我潛意識裏植入了記憶！”她撲過去要關電腦，卻被張雷截住手腕。
    便衣警察的掌心壓著她腕骨，目光如刀：“配合檢查，是洗清嫌疑最快的辦法。”
    雲熙顏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三個月前在劇組，她也曾被偽造的床照潑髒水，那時蕭景逸把律師函拍在對方麵前時，指節泛白的模樣和此刻如出一轍。
    她望著唐婉發紅的眼尾，喉嚨發緊：“交出所有設備。”
    唐婉沉默三秒，從頸間扯下一條細銀鏈——鏈尾墜著枚指甲蓋大的si卡。
    “這是我用舊手機拆的，沒連過任何網絡。”她將卡放在張雷攤開的掌心裏，金屬涼意透過皮膚滲進警察骨髓，“查吧，查完如果還不信……”她頓了頓，喉結滾動，“我認。”
    張雷轉身走向角落的勘查箱，戰術靴跟磕在水泥地上的脆響像敲在人心上。
    蕭景逸的手掌覆在雲熙顏後背上緩緩摩挲，體溫透過薄襯衫滲進來：“別怕。”他的呼吸掃過她耳尖，“我在。”
    讀取器的藍光亮起時，天台警笛聲突然拔高，刺得人耳膜發疼。
    張雷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加密文件逐條破解的提示音裏，雲熙顏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直到某條通話記錄的聲波圖展開，唐婉的聲音從擴音器裏炸出來：“xy03準備就緒，情緒同步率已達97.3，建議啟動第二階段。”
    “不是我！”唐婉踉蹌後退，後腰抵在生鏽的水箱上，“這聲音……這語氣……”她突然抓住雲熙顏的手腕，指甲幾乎陷進皮膚，“你記得嗎？上上周錄完‘信任盲選’，我躲在後台哭了半小時——ai能模仿聲音，能模仿表情，但模仿不了我當時手背上被玫瑰紮的那道疤！”
    蕭景逸突然按住雲熙顏肩膀。
    他望著唐婉手背上那道淡粉色疤痕，記憶閃回三個月前——在劇組監控裏，那個偽裝成他的ai，連替雲熙顏擋酒瓶時該偏頭多少度都算得精準，卻永遠學不會他摸到她發梢時，指腹無意識蜷縮的習慣。
    “他們能偽造言行，”他聲音沉得像壓著鉛，“但偽造不了隻屬於本人的……習慣。”
    雲熙顏突然鬆開唐婉的手。
    她後退兩步，與唐婉麵對麵站定，喉結動了動：“‘月亮嚼碎了變成星星，而你藏在那漫天星光裏’。”這是她三個月前直播時，對著鏡頭突發奇想編的蹩腳情詩，當時唐婉在彈幕裏刷了二十條“救命這是什麽土味文學”。
    唐婉的瞳孔猛地收縮。
    她盯著雲熙顏發頂被手電照亮的碎發，突然笑了，帶著點哽咽的破音：“下一句是‘所以我想把月亮撈起來，再碎一次’。”她抬起手，指尖輕輕碰了碰雲熙顏耳後那顆小痣——那是隻有她們在化妝間貼假痣時，唐婉幫她調整位置時發現的，“你總說這顆痣像被蚊子咬的包，可我覺得像……”
    “像顆小草莓。”雲熙顏接口，眼眶突然發酸。
    她看見唐婉眼底的霧氣散了些，伸手握住對方發顫的手，“我信你。”
    “哢嗒”。
    金屬碰撞聲驚得眾人轉頭。
    唐婉不知何時從靴筒裏摸出把小型電擊槍，槍口正抵著自己太陽穴。
    她的手指扣在開關上，指節白得近乎透明：“但我必須去見一個人。”警笛聲在樓下炸開，紅藍光影在她臉上流轉，“他是‘情緒樣本計劃’最初的發起者之一……是我父親。”
    雲熙顏的呼吸停滯。
    她想起唐婉曾在海島夜談時說，父親在她十歲那年“出差”，再也沒回家。
    此刻唐婉眼裏燃著簇小火，像終於找到走失二十年的風箏線：“三天前我收到半張老照片，背景是城郊的梧桐樹。”她慢慢後退，電擊槍始終沒離開太陽穴，“他可能在等我。”
    “唐婉！”蕭景逸往前跨一步，被雲熙顏拽住。
    她望著唐婉泛紅的眼尾，突然鬆開手：“需要我們——”
    “不用。”唐婉搖頭，笑容裏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勁，“如果這是陷阱，我替你們試；如果不是……”她轉身衝向天台邊緣的逃生梯，腳步聲在鐵架上撞出回音，“替我向顏顏說聲對不起，上次偷喝她的楊枝甘露，其實我買了新的藏在——”
    話音被夜風卷散。
    蕭景逸的手機在此時震動。
    他低頭看屏，瞳孔驟縮。
    雲熙顏湊過去，看見新消息的發送人備注是亂碼，內容隻有一行：“xy03已上線。”
    警笛聲終於刺破夜色，數道白光從樓下射上來。
    雲熙顏望著唐婉消失的方向，那裏有半輪殘月懸在天際，像枚被啃了一口的銀餅。
    她握緊蕭景逸的手，掌心全是汗：“城郊的梧桐樹……”
    “我查過。”蕭景逸調出地圖，指尖點在一處標記上，“二十年前倒閉的‘向陽精神康複中心’，外圍種的全是法國梧桐。”他將手機收進西裝內袋，另一隻手撫過她後頸，“顏顏，我們該準備——”
    “去會會那個xy03了。”雲熙顏接口，眼底淬著光。
    天台風掀起她的發尾，吹得蕭景逸眉骨處的淡疤微微發紅——那是他替她擋下的傷痕，此刻倒像枚勳章。
    樓下傳來警察喊話聲，張雷已經舉著證件迎過去。
    雲熙顏望著夜色裏那片模糊的梧桐林，突然想起唐婉最後沒說完的話。
    她摸出手機給唐婉發消息：“楊枝甘露我沒喝，等你回來一起喝。”
    發送鍵按下的瞬間，蕭景逸的手機再次震動。
    這次是張雷發來的定位，標注著“向陽精神康複中心後門監控”。
    雲熙顏湊過去，看見監控畫麵裏，唐婉的身影正穿過鏽跡斑斑的鐵門，門楣上“向陽”二字的漆皮剝落，露出底下若隱若現的“情緒樣本計劃實驗基地”幾個小字。
    風更大了。
    雲熙顏握緊蕭景逸的手，望著屏幕裏那扇吱呀作響的鐵門，聽見自己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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