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清音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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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審第42分鍾,王崇煥的象牙朝笏第三次重重磕在被告席台沿。這位七旬老者的月白長衫熨得平展如紙,領口暗藏的銅簧在空調氣流裏發出極細的顫音——隻有沈予喬注意到,那是次聲波頻率在20hz以下的特殊共振。
    “荒謬!”他的目光掃過旁聽席上的十三家媒體,銀髯隨話音抖動,“僅憑幾具木偶和殘破賬冊,就敢構陷本官?禦史台的風聞言事,何時變成了仵作堂的剖屍斷案?”
    審判長的法槌懸在半空。沈予喬站在證人席,指尖劃過不鏽鋼推車上的十二根銅簧——這些按古琴十三徽缺其一)排列的金屬片,正通過導線連接著玻璃展櫃裏的木偶。木偶胸腔嵌著從謝雲舟屍體取出的菱形銅片,透明容器裏的雞血在室溫下泛著暗紅。
    “大人可記得《樂記》有雲:‘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她的聲音混著擴音器電流聲,在穹頂十二米高的法庭裏回蕩,“二十年前,您在清音閣廢墟撿到沈家秘傳的《骨弦譜》,學會用次聲波刺激聽神經,讓考生‘聽’見考題——此刻展櫃裏的木偶,便是當年‘活傀儡’的縮影。”
    法警按下電源開關的瞬間,銅簧陣列發出蜂鳴。王崇煥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是隻有長期接觸次聲波者才能感知的頻率變化。沈予喬看見他耳後皮膚下浮出淡青色星紋,正是謝雲舟筆記裏畫過的“聽弦侵蝕症”表征。
    玻璃展櫃內,雞血突然泛起細密氣泡。隨著銅簧振動頻率升高,血色逐漸轉為暗褐,表麵形成詭異的波紋圖案——與楊明修等人屍體內髒的纖維化紋路完全一致。旁聽席傳來壓抑的驚呼,有記者當場打翻攝像機,鏡頭掃過王崇煥瞬間慘白的臉。
    “次聲波穿透人體時,會在胸腔形成共振腔。”沈予喬關掉電源,雞血立刻恢複平靜,“謝雲舟體內的銅簧與心髒金屬片,就是你們當年改良的‘聽弦’2.0版。而您...”她指向王崇煥顫抖的左手,“無名指根部的三角繭,正是長期操控‘十二連索’傀儡線的印記——和謝雲舟屍體上的一模一樣。”
    審判長接過李偃飛呈上的骨殖鑒定書,鏡片後的瞳孔猛地放大。第7頁彩照顯示,某具骸骨右手小指第二指節的灼燒痕跡,與王崇煥左手虎口的舊傷完全吻合——那是二十年前他在清音閣火場搶奪《骨弦譜》時,被沈明修的火折子灼傷的印記。
    “正德十五年,您冒認清音閣弟子謝明川。”李偃飛的聲音像出鞘的刀,“毒啞真正的謝家長女謝婉清,斬下她雙手偽造畏罪自殺,隻為霸占‘聽弦’秘術。而謝雲舟,是謝婉清流落在外的幼子,他耳後朱砂痣的位置,和您密室裏那具‘李偃飛’傀儡的針孔完全對應。”
    王崇煥突然劇烈咳嗽。沈予喬看見他喉結滾動,分明是在吞咽藏在齒間的簧片——和謝雲舟七竅流血時如出一轍。她猛地扯下展櫃玻璃,抓起木偶胸前的銅片衝向被告席,金屬片與王崇煥領口玉墜相觸的刹那,整個法庭的燈光突然明暗交替。
    “別讓他啟動共振場!”李偃飛的戰術腰帶發出蜂鳴,那是次聲波探測器在報警。法警正要上前,王崇煥突然挺直脊背,用一種不屬於他音色的尖細嗓音唱起《鍘美案》選段,每句尾音都帶著讓玻璃幕牆震顫的低頻——正是清音閣“傀儡音”的核心秘術。
    沈予喬感覺鼻腔一熱。她摸到左耳後微微凸起的朱砂痣,那裏正隨著王崇煥的唱詞跳動,像有根細針紮進顱骨。懷表鏈在腕間繃直,表蓋內側的“十三徽”刻痕與王崇煥玉墜的星圖形成詭異呼應,這才驚覺:父親當年刻在懷表上的,根本不是什麽城隍廟紀念,而是沈家祖傳的“反共振圖譜”。
    “大人看他耳後!”她將木偶舉過頭頂,陽光透過法庭高窗,在王崇煥耳後投出清晰的星紋陰影——那是十二道細線圍繞的原點,正是謝雲舟十二具傀儡底座星圖的核心。當唱段到“駙馬爺近前看端詳”時,老人突然發出破鑼般的幹嘔,七枚淬毒簧片從口中噴出,在地麵砸出滋滋冒煙的凹痕。
    李偃飛抓住時機扣上銬子。王崇煥被按倒的瞬間,藏在袖口的十二根傀儡線突然繃斷,絲線末端係著的微型銅簧滾落在地,每片簧片上都刻著一名死者的生辰八字——包括沈予喬的那枚,刻著“丁卯年霜降”,正是她的生辰。
    閉庭後三小時,沈予喬獨自站在物證室玻璃前。十二具傀儡已被編號歸檔,第七號“沈予喬”木偶的耳洞裏,琉璃珠正對著天花板的ed燈,折射出細小的光譜——她終於看清,那光譜邊緣的紫色波段,正是次聲波的可視化呈現。
    “當年父親把我推出火海時,塞進我手裏的不是普通傀儡。”她對著空氣說話,仿佛謝雲舟的魂魄就飄在木偶之間,“那是用你母親謝婉清的指骨做的‘聽弦’載體,所以我耳後的‘朱砂痣’,其實是微型銅簧的封口。”
    物證室的門“哢嗒”打開。李偃飛提著牛皮紙袋走進來,袋口露出半卷竹簡——正是從王崇煥密室找到的《骨弦譜》真跡。“最後一頁寫著,”他聲音低沉,“‘天選琴軫需自毀聽骨,以顱骨為共鳴箱,方承萬鈞弦音。’沈姐,你體內的聽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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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謝雲舟死的那晚,就開始共振了。”沈予喬打斷他,指尖劃過木偶胸腔的“沈予喬”刻字,發現筆畫深處藏著極小的箭頭,指向心髒位置的菱形銅片,“他刻這十二具傀儡,既是複仇,也是給我留的解藥——每具傀儡的共振頻率,都能中和我體內聽弦的致命波長。”
    牛皮紙袋裏掉出張照片。泛黃的相紙上,年輕的沈明修抱著七歲的沈予喬,站在清音閣廢墟前,背後的斷牆上隱約可見“十三徽”塗鴉。沈予喬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用血在她掌心寫的不是“逃”,而是“調”——調整體內聽弦頻率,避開王崇煥的次聲波控製。
    “王崇煥在庭審時唱的《鍘美案》,尾音用了‘商調’變徵。”她摸著懷表上的凹痕,那裏正好能卡住謝雲舟的琉璃碎屑,“這種頻率本應震碎我的聽神經,但謝雲舟早就在我體內的銅片上刻了反調——就像他在自己心髒裏刻的‘七星聚會’殘局,永遠留著一步死棋。”
    李偃飛突然指著木偶底座:“你看這個榫卯結構,和王崇煥玉墜的機關一樣。謝雲舟把十二具傀儡做成了‘反共振陣列’,隻要按北鬥方位排列,就能形成次聲波屏障——他根本不是要殺那十二個人,而是要借他們的死,給你拚出一副活體防護罩。”
    物證室的燈突然熄滅。應急燈亮起時,沈予喬看見“沈予喬”木偶的手指動了動,掌心朝上躺著半片簧片,上麵刻著《廣陵散》的最後一段譜——那是父親當年沒能彈完的絕響,現在卻成了破解聽弦的密鑰。
    “庭審時雞血沸騰的實驗,”她突然輕笑,笑聲裏帶著哽咽,“其實謝雲舟早就做過。他在每個傀儡心髒裏都灌了雞血,就等著我用這套方法揭穿王崇煥——他把自己的屍體,也變成了呈堂證供的一部分。”
    牛皮紙袋底部,躺著謝雲舟臨終前緊握的傀儡線。十二根絲線在燈光下泛著珍珠光澤,每根線尾都係著極小的銀鈴,當沈予喬觸碰時,銀鈴發出的音高,正好對應十二具傀儡底座的星圖頻率——這是他留給世界的最後一曲,沒有殺機,隻有解脫。
    午夜零點,沈予喬站在解剖室門口。謝雲舟的屍體已被移送殯儀館,但不鏽鋼台上還留著他右手刻的“十三徽”印記。她解開白大褂,露出鎖骨下方的皮膚——那裏不知何時浮現出淡青色星紋,和王崇煥耳後的一模一樣,卻在中心多了個極小的“予”字,像根細針紮在共振腔的核心。
    懷表在此時響起。她打開表蓋,發現內側不知何時多了行小字,是謝雲舟的筆跡:“當你看見這行字時,王崇煥的次聲波共振場已隨他入獄而崩塌。但記住,真正的清音絕響,從來不是琴弦斷裂的聲音,而是聽弦者終於聽見自己心跳的時刻。”
    走廊傳來木偶滾動的聲響。沈予喬打開門,看見“沈予喬”木偶正坐在地上,琉璃珠眼睛映著月光,耳後的銅簧輕輕顫動——那不是次聲波的威脅,而是某種頻率極低的、近乎溫柔的振動,像有人在顱骨深處,彈了下屬於她自己的弦。
    她撿起木偶,發現底座刻著新的字跡:“下一出戲,該由你自己寫劇本了。”指尖撫過凹凸的木紋,沈予喬突然明白,謝雲舟用二十年織就的傀儡網,從來不是要操控她,而是要讓她在這盤算盡人心的大棋裏,成為唯一一個能自己剪斷絲線的人。
    解剖室的燈自動亮起。沈予喬看著鏡中的自己,耳後朱砂痣不知何時褪去,露出下麵光滑的皮膚——那裏沒有針孔,沒有銅簧,隻有道極細的疤痕,像道未愈合的琴弦。她知道,屬於清音閣的絕響已經落幕,但屬於沈予喬的共振,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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