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水脈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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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火在礦洞深處搖晃,將沈予喬投在石壁上的影子拉得老長。她指尖反複摩挲著拓片上凹凸的紋路,石碑記載的“水脈歸心”四字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三天前在城西亂葬崗發現的三具貴胄屍體,此刻正與案頭鋪開的長安輿圖重疊——他們宅邸的水井,竟全部分布在噬心石礦脈的徑流線上。
    “偃飛,你看這。”沈予喬忽然按住輿圖上興慶宮的位置,指尖沿著龍首渠分支劃出一道弧線,“礦脈在地下呈蛛網結構,龍首渠的青磚縫隙本是為了導水,卻成了噬心石吸附孢子的通道。武安昌不是在殺人,是在給整個長安城的井水投毒。”
    李偃飛握著半片從近侍屍身上取下的玉佩,翠色在火光下泛著詭異的青芒:“琳琅閣的玉料向來隻供宮廷,這個月竟有十七塊玉佩流入黑市。太子說聽見武惠妃說話那日,正是他佩戴這玉佩的第一晚。”她忽然抬頭,目光掃過洞壁上滲出的水珠,“你說線蟲孢子遇水活化,那玉佩若是浸過藥水……”
    “會成為貼在人皮膚上的毒源。”沈予喬接過話頭,指尖重重按在輿圖上的“龍首原”標記,那裏正是礦脈的核心區域,“武惠妃已故十年,太子卻頻繁聽見她的聲音——不是幻術,是孢子侵入大腦後引發的神經錯亂。武安昌要的不是太子發瘋,是讓他在‘母妃托夢’的幻覺裏,親手寫下傳位詔書。”
    戌初刻,興慶宮角樓的梆子聲撞碎在春夜裏。李偃飛貼著宮牆移動,袖中玉佩碎片突然發燙——這是沈予喬特製的“水引”,能感應噬心石礦脈的方位。前方月洞門後,太子近侍陳全正與一名灰衣僧人低語,腰間玉佩正是琳琅閣的雙鶴紋。
    她屏息藏入冬青叢,看著僧人從袖中掏出個青瓷瓶。月光掠過瓶身,釉色竟與礦洞中發現的孢子儲存罐一模一樣。陳全接過瓶子時,袖口滑落的瞬間,李偃飛看見他手腕內側紋著極小的水波紋——與礦洞石碑底部的暗紋完全一致。
    “戌正三刻,太極宮井台。”僧人的聲音壓得極低,“施主切記,待太子飲過第三盞茶後……”話未說完,街角突然傳來巡夜的腳步聲,僧人匆匆轉身,黑袍拂過冬青時,一片枯黃的曼陀羅花瓣落在李硯秋腳邊。
    她等兩人走遠,才撿起花瓣湊近鼻尖。辛辣氣息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正是礦洞中石壁苔蘚的味道——那是噬心石長期浸泡地下水後,才會產生的特殊氣息。李硯秋忽然想起沈予喬的話:“孢子遇水活化,遇曼陀羅則會激發幻覺。他們要在太子的茶水裏下毒。”
    太極宮井台位於東宮偏殿後,八麵雕著蟠龍的漢白玉井欄間,水麵正泛著細碎的磷光。李偃飛蹲下身,指尖剛觸到水麵,遠處突然傳來尖嘯——是沈予喬特製的響箭,三長一短,正是“毒源已現”的訊號。
    沈予喬趕到時,李偃飛正握著染血的袖箭,井台邊倒著三具內侍屍體。陳全的玉佩碎在地上,青芒中混著細小的白色顆粒——正是線蟲孢子。
    “他們要在太子晨起盥洗時動手。”李偃飛踢開腳邊翻倒的藥瓶,瓶底刻著的“水心閣”三字讓沈予喬瞳孔驟縮——那是已故武惠妃的閨閣舊名。
    井水中的磷光突然劇烈波動,沈予喬俯身細看,隻見無數細小的線蟲正順著井壁爬動,遇水即化為透明的孢子。她忽然想起礦洞深處的石碑:“噬心者,以水為媒,以血為引。”轉頭對李硯秋大喊:“快!用朱砂封井!孢子遇人血會加速活化!”
    話音未落,井中突然噴出腥臭的水柱。李偃飛被衝得踉蹌後退,袖中玉佩碎片竟直直飛向井口——在接觸水麵的瞬間,所有線蟲突然聚成血色漩渦。沈予喬猛地想起輿圖上的標記:興慶宮下方的礦脈,正是整個水網的“心髒”位置。
    “他們要讓太子的血激活核心礦脈!”她拽著李偃飛衝向偏殿,“陳全剛才去的是太子寢殿,現在……”話未說完,殿內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接著是太子驚恐的喊叫:“母妃!母妃為何渾身是水?”
    寢殿內燭火通明,太子正蜷縮在榻角,雙目赤紅如血。陳全倒在地上,咽喉插著半截玉簪——正是三日前某貴胄小姐的陪葬品。而太子身前的案幾上,擺著個盛滿井水的青銅匜,水麵倒映著空無一人的牆壁,卻清清楚楚傳來女子的啜泣聲。
    “殿下!”沈予喬突然想起礦洞中發現的陶片,上麵刻著“觀水見魂”的秘術。她猛地打翻青銅匜,井水潑在地上的瞬間,太子猛然驚醒,盯著地麵的水痕發抖:“剛才……母妃說要我把皇位傳給……傳給……”
    李硯秋趁機檢查陳全的屍體,發現他舌下藏著半枚刻著星象的木符——與武安昌三個月前在黑市拋售的“轉運符”一模一樣。沈予喬接過木符,借著月光看清背麵的小字:“穀雨夜,龍首原,水脈開。”
    “是明日子時。”她驟然起身,望向窗外漸圓的月亮,“武安昌要在礦脈核心借太子之血打開水脈,到那時整個長安城的井水都會成為孢子的載體。喝了井水的人,都會在幻覺中聽從他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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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偃飛忽然按住她的手腕,指向太子榻邊的屏風——上麵不知何時多了道水痕,竟隱隱勾勒出長安城的輪廓,而龍首原位置的水痕正在不斷擴大,仿佛有活物在其中遊走。
    子時初刻,龍首原的風帶著鐵鏽味。沈予喬和李偃飛順著礦洞入口下行,隨身攜帶的朱砂燈突然明滅不定——這是噬心石接近的征兆。洞壁上的水痕越來越明顯,每走十步就能看見新的曼陀羅花刻痕,花瓣方向直指深處。
    “當心!”李偃飛突然拽住沈予喬,一支弩箭擦著發梢釘入石壁。前方陰影中,數十個黑影排開,腰間玉佩泛著與陳全相同的青芒——正是武安昌訓練的“水鬼”,他們的眼白已被血絲爬滿,動作卻像傀儡般整齊。
    沈予喬忽然想起礦洞中發現的屍骸,手腕內側都有同樣的水波紋刺青。她低聲道:“他們被孢子侵蝕了神經,隻能攻擊移動的活物。”說話間,最近的“水鬼”已撲來,李偃飛揮劍砍向對方手腕,卻見傷口滲出的血珠剛落地,就被洞壁吸收,反而讓更多“水鬼”從陰影中爬出。
    “用玉佩!”沈予喬突然想起李硯秋袖中那半塊碎片,“噬心石能擾亂孢子的感應!”李偃飛立刻將碎片拋向空中,青芒閃過的瞬間,所有“水鬼”突然定住,如同被抽去筋骨般倒地。
    兩人趁機衝向深處,終於在礦洞最底層看見一座巨大的青銅井。井欄上刻滿與石碑相同的紋路,中央懸浮著拳頭大的噬心石,正源源不斷地向水中釋放孢子。武安昌站在井邊,身著繡滿水波紋的祭服,手中握著染血的玉笏——正是太子的隨身之物。
    “沈姑娘來得正好。”武安昌轉身時,笑容裏帶著病態的癲狂,“龍首原的水脈即將貫通,整個長安城的貴胄都會在幻覺中看見自己最恐懼的人——而太子,會在武惠妃的‘指引’下,將皇位傳給我選定的人。”
    沈予喬注意到他腳邊擺著七個青瓷瓶,正是陳全從僧人手中接過的樣式。瓶身刻著不同的府邸名號,第一個便是“太子東宮”。李偃飛突然低喝:“你早就把孢子注入各府水井,現在要借龍首原的核心礦脈激活全局!”
    “不愧是神機閣的人。”武安昌抬手,井中突然升起血霧,“十年前武惠妃暴斃,她的貼身巫祝曾留下預言——‘水脈歸心之日,武氏重現長安’。這些年我走遍關中,終於在龍首原發現了噬心石礦脈。隻要太子的血融入核心,整個水網都會成為我的傀儡。”
    他話音未落,李偃飛已揮劍斬向青銅井。劍尖剛觸到水麵,血霧突然化作無數線蟲撲來。沈予喬急忙撒出朱砂,卻見孢子遇朱砂反而更加活躍——原來噬心石早已被血水浸泡,普通驅邪之物根本無用。
    “看上麵!”李偃飛突然指向洞頂。沈予喬這才發現,礦洞穹頂竟天然形成太極圖案,而噬心石正位於“陰陽魚”的交匯點。她猛然想起石碑最後一句:“破局者,需斷其心脈。”——所謂心脈,正是懸浮的噬心石!
    武安昌察覺她的意圖,立刻撲向井欄。李偃飛趁機甩出袖箭,纏住噬心石的鐵鏈應聲而斷。巨石墜入井中的瞬間,整個礦洞劇烈震動,井水化作血浪翻湧。沈予喬拽著李硯秋衝向暗河,在隧道崩塌前的最後一刻,看見武安昌被血浪吞沒,臉上還帶著不甘的獰笑。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長安城時,沈予喬和李偃飛正坐在朱雀大街的茶樓上。昨夜龍首原的震動後,各府井水的磷光漸漸消失,太子也從幻覺中清醒,隻是始終記不起“母妃”讓他傳位的對象。
    “武安昌雖死,但他留下的青瓷瓶還在各府。”李偃飛摩挲著手中完整的玉佩——那是從武安昌屍身上找到的,背麵刻著“武”字暗紋,“還有那個僧人,他袖口的香灰不是普通寺廟所有,倒像是……”
    “大慈恩寺的伽南香。”沈予喬忽然打斷她,目光落在街角匆匆走過的灰衣僧人身上,那人的步幅與昨夜在興慶宮遇見的分毫不差,“硯秋,記得檢查太子近侍的屍身。我昨日看見陳全的指甲縫裏有泥土,顏色與龍首原的紅土不同——是終南山的青泥。”
    李偃飛猛然起身:“終南山……是太平公主的舊封地!”話未說完,茶樓下突然傳來喧嘩,幾個官差正抬著具屍體經過,死者手腕內側,隱約可見褪色的水波紋刺青。
    沈予喬望著遠處晨霧中的興慶宮,想起礦洞石碑的最後一行小字:“水脈者,民心也。”武安昌以為操控了水網就能操控皇室,卻不知道真正的迷局,從來不是藏在地下的礦脈,而是人心深處的欲望。
    她低頭看著案頭未燃盡的曼陀羅花瓣,忽然發現花瓣中央竟刻著極小的“武”字——與武安昌玉佩上的暗紋不同,這個“武”字多了一點,像極了當年武周王朝的徽記。
    晨霧漸散,長安城的市井聲浪湧來,卻沒人注意到,朱雀大街盡頭的陰影裏,有雙戴著青色手套的手,正緩緩展開一張新的輿圖,龍首原的位置被朱砂圈住,旁邊寫著:“第二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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