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雪蓮秘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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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銅鏈隨著阿九的動作緩緩下沉,林悅死死攥著鏈環,感覺手心被勒得生疼。井底傳來阿九翻動淤泥的聲音,伴隨著那種令人作嘔的甜腥氣越來越濃,還有一種奇怪的“沙沙”聲,像是有東西在淤泥裏蠕動。
    “找到了!”阿九的聲音從井底傳來,帶著一絲喘息。林悅剛要用力往上拉,就聽見鏈環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緊接著是阿九的一聲悶哼。
    “怎麽了?!”林悅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淤泥裏有東西……抓住我的腳了……”阿九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咬牙的力道,“拉!快拉!”
    林悅使出全身力氣往上拽鏈環,鏈環勒得她手腕生疼,手臂上的黑紋突然再次活躍起來,沿著血管往上爬,帶來一陣灼痛。她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變形,影子的指尖正朝著井口的方向延伸,像是要鑽進井裏去。
    “砰!”阿九的身影猛地從井口竄了出來,她手裏緊緊抱著那個木盒,半邊褲腿已經被暗紅色的淤泥浸透,上麵還沾著幾根深紫色的幽冥蓮根須,根須上似乎還掛著什麽白色的東西。
    “快走!”阿九落地的瞬間就拽著林悅往後退,林悅回頭時,瞥見井底的淤泥正在劇烈翻湧,無數根紅色的根須從淤泥裏探出來,像無數隻揮舞的手,朝著井口的方向伸展。
    兩人跌跌撞撞跑回祠堂,阿九反手用青銅鏈鎖住側門,這才靠在門板上大口喘氣。她將懷裏的木盒放在供桌上,借著從窗縫透進來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撥開盒蓋。
    隨著盒蓋被打開,一股更濃鬱的蓮香彌漫開來,蓋過了之前的血腥氣。林悅湊過去,看清了盒裏的東西——另一半平安鎖碎片靜靜躺在裏麵,碎片的形狀與她手中的那半完美契合,表麵刻著的花紋在月光下流轉著淡淡的銀光。而碎片下麵,壓著一本泛黃的手劄,封麵上用暗紅色的線繡著一朵盛開的蓮花,花瓣的紋路裏似乎還殘留著血色,在昏暗的光線下像活物般微微起伏。
    “是玄天門最後一任掌門的手劄。”阿九的指尖輕輕拂過封麵上的血蓮,聲音低沉,“我母親的筆跡。”
    林悅愣住了:“你母親?玄天門的掌門?”
    阿九點點頭,翻開手劄的第一頁。紙頁已經脆得像枯葉,上麵的字跡卻依舊清晰,是用一種極細的狼毫寫的,筆畫間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淩厲。“上麵說,影煞不是天生的邪祟,是玄天門第三代掌門為了修煉禁術‘偷天換日’製造出來的。”阿九的聲音越來越低,“他們從弟子身上剝離影子,用秘法煉化成煞,再以本門血脈為引,控製這些影煞為己用。”
    林悅倒吸一口涼氣,她想起那些被影煞吞噬影子的村民,想起他們空洞的眼神,胃裏一陣翻攪。“剝離影子……那些弟子呢?”
    “變成了沒有影子的空殼,最後會慢慢枯萎死去。”阿九翻過一頁,上麵畫著一幅簡易的圖譜,無數個小人的影子被一根線拴在一起,線頭連著一個巨大的黑影,“手劄裏縮,影煞以影子為食,力量會越來越強,到最後連控製它們的血脈都束縛不住。”
    林悅的目光落在手劄中間夾著的一張畫像上。畫像用的是一種特殊的帛布,不易腐爛,畫中女子穿著玄天門的道袍,眉眼間竟與阿九有七分相似,隻是她的額間沒有北鬥印記,取而代之的是一顆鮮紅的朱砂痣,像一滴凝固的血。
    畫像下方用蠅頭小楷寫著一行字:“吾女阿九,身負守墓人血脈,當斷玄天門因果,若影煞出世,以雙鎖合璧,葬煞於蓮池之下。”
    “蓮池?”林悅猛地看向阿九,“這祠堂後院的枯井……”
    “手劄裏附了張地圖。”阿九指著畫像背麵,那裏果然畫著一張簡略的地圖,標注著村子的位置,而祠堂後院的枯井處,赫然寫著“蓮池舊址”四個小字。
    就在這時,阿九突然按住林悅的肩膀,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你看那是什麽。”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寒意。
    林悅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阿九沾著淤泥的褲腿。那些暗紅色的淤泥已經半幹,露出了裏麵夾雜的東西——那是一小塊白色的骨頭,看起來像是孩童的指骨,骨頭上還殘留著被根須纏繞的痕跡。而阿九剛才從井裏帶出來的木盒底部,也沾著一些同樣的骨頭碎片。
    “井底的淤泥裏……”林悅的聲音開始發顫。
    阿九沒有說話,她走到側門邊,透過門縫看向後院的枯井。月光已經被烏雲完全遮住,井底翻湧的根須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的紅光,像無數條毒蛇在扭動。“你還記得手劄裏說的‘祭品’嗎?”她緩緩開口,聲音冷得像冰,“玄天門用本門後裔的心頭血喂養影煞,讓影煞認主。那些孩子……”
    林悅猛地想起那些胸口有星形胎記的孩子,想起他們天真的笑臉,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你是說……”
    “手劄裏說,最後一批祭品逃走了。”阿九轉過身,目光落在供桌上的木盒上,“原來他們逃到了這裏,卻沒能活下去。”她頓了頓,指著木盒底部,“這些骸骨的胸口都有一個星形的空洞,是被硬生生挖走了心髒。”
    林悅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她捂住嘴衝到窗邊,卻看見窗外的景象讓她瞬間僵住——院子裏的雜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草葉上的露水變成了暗紅色,而那些原本倒在地上的牌位,不知何時已經立了起來,正麵朝著祠堂的方向,牌位上的名字在黑暗中隱隱發光。
    “它們醒了。”阿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種沉重的宿命感。
    林悅剛要回頭,就聽見供桌方向傳來“哐當”一聲輕響。她轉頭看去,隻見木盒旁邊的地麵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麵銅鏡。鏡麵蒙著一層厚厚的灰,邊緣已經鏽蝕,看起來像是從井底的淤泥裏帶出來的,卻不知為何會突然掉在地上。
    “這鏡子……”林悅剛要伸手去撿,就被阿九攔住了。
    “別碰!”阿九的臉色異常凝重,她盯著那麵銅鏡,北鬥印記在腕間瘋狂閃爍,“是‘照影鏡’,玄天門用來困住影煞的法器。”
    話音未落,銅鏡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蒙在鏡麵上的灰塵簌簌掉落,露出下麵光滑的鏡麵。鏡麵反射出的不是祠堂裏的景象,也不是林悅和阿九的倒影,而是一片翻騰的灰黑色霧氣,霧氣裏隱約能看見無數隻慘白的手在抓撓,像是有無數人被困在裏麵,正拚命想要掙脫。
    “咚……咚……咚……”
    鏡麵開始像水波一樣晃動,每晃動一下,祠堂的地麵就跟著震動一下,供桌上的牌位發出“哢噠哢噠”的碰撞聲,像是在應和著某種節奏。林悅感覺自己的影子正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她低頭看去,影子的邊緣已經變得模糊,像被水打濕的墨痕。
    突然,鏡麵中央的霧氣分開,一個模糊的人形從霧中慢慢浮現。那人形越來越清晰,漸漸露出了一張臉——一張與畫像中女子一模一樣的臉,眉眼、朱砂痣,甚至連道袍的紋路都分毫不差。
    隻是,這張臉的眼眶裏沒有眼珠,隻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深不見底,像是能吸走所有的光線。
    “阿九……”
    黑影發出嘶啞的聲音,像是生鏽的鐵片在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祠堂裏的溫度驟然下降,林悅呼出的氣都變成了白色的霧氣。
    阿九的身體猛地一震,她攥緊了拳頭,北鬥印記亮得幾乎要灼傷皮膚。“你不是她。”她的聲音帶著顫抖,卻異常堅定,“我母親已經死了。”
    “死?”黑影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像是無數人在同時低語,“守墓人的血脈怎麽會死?我隻是被困在這裏太久了……被你們玄天門,被你們守墓人,一起困在這裏……”
    它的聲音越來越近,林悅感覺一股冰冷的氣息吹在頸後,她猛地回頭,卻什麽也沒看見。再轉回來時,那黑影已經從鏡中走了出來,雙腳離地懸浮在半空,道袍的下擺像煙霧一樣飄動,露出的手腕上,戴著一串與平安鎖碎片材質相似的手鏈。
    “該履行守墓人之諾了……”黑影伸出手,那隻手蒼白得透明,指甲卻漆黑如墨,朝著阿九抓來。
    就在這時,供桌上的兩枚平安鎖碎片突然同時飛起,在空中旋轉著靠近。“哢噠”一聲輕響,碎片完美地合二為一,組成了一枚完整的平安鎖。鎖身上刻著的花紋瞬間亮起,發出耀眼的金光,像一輪微型的太陽,懸在黑影頭頂。
    “啊——!”
    黑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體在金光中劇烈扭曲,像被點燃的紙人一樣開始消散。它拚命揮舞著手臂,想要驅散金光,卻隻是徒勞。道袍的碎片在空中飛散,露出裏麵無數細小的黑影,那些黑影發出尖細的哀嚎,很快就被金光吞噬。
    在徹底消失前,黑影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著阿九和林悅的方向伸出手,留下一句模糊的話語:
    “蓮池下……有通道……通往青銅門後……”
    話音落下,黑影徹底消散在金光中,那麵銅鏡“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裂成了無數碎片。平安鎖的金光漸漸減弱,緩緩落在林悅的掌心,鎖身溫熱,像是有生命般微微跳動。
    祠堂裏恢複了寂靜,隻有窗外的風聲嗚咽,像是有人在哭泣。林悅低頭看著掌心的平安鎖,又看了看阿九蒼白的臉,突然明白——青銅門後的恩怨,三百年的因果,根本沒有隨著門的關閉而結束。
    它們隻是換了一種方式,等待著被重新揭開。
    而那口藏在祠堂後院的枯井,那片埋著孩童骸骨的淤泥,那條通往青銅門後的通道,才是真正的恐怖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