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絕·歸鄉》
    靈舟破靄落雲津，
    廿載炊煙暖舊塵。
    糖漬猶凝槐下月，
    星霜不染故園春。
    青灰色的靈舟劃破雲層，船身篆刻的避風咒文在日光下流轉著淡金色光芒。雲辰指尖輕點船舷，看著護體罡氣外飛速後退的流雲，忽然想起十五年前自己趴在父親肩頭數雲朵的模樣。
    "真要壓到洞天境？"海蘭倚著桅杆，腰間銀鈴在罡風中寂然無聲。她青絲間別著的冰晶發簪微光一閃，周身氣息頓時跌落三個大境界，"連本命法器都要偽裝成凡鐵。"
    雲辰笑著掐訣，靈舟化作紙船收入袖中。兩人淩空而立，腳下是蜿蜒如銀帶的滄瀾江。江畔石牌坊上"南柯古國"四個朱紅大字已經斑駁，牌坊立柱暗藏的防禦陣法卻依然流轉著微弱靈光。
    "當年我偷走出鎮子，就是被這陣法困了三天。"雲辰並指在虛空勾勒符印，陣法光幕泛起漣漪，"阿爺舉著火把找到我時，我正抱著半塊桂花糕說夢話。"
    穿過結界時，熟悉的煙火氣撲麵而來。酉時三刻的炊煙混著新麥的香氣，遠處傳來鐵錘敲擊砧板的叮當聲。雲辰突然頓住腳步——二十年前葉叔打鐵時，也是這樣的韻律。
    鐵匠鋪前火星四濺，精壯漢子掄錘的臂膀泛著古銅色光澤。海蘭好奇地湊近觀看，鐵砧上成型的卻不是刀劍，而是把嶄新的鐮刀。淬火的白霧騰起時，葉青抹了把汗抬頭，鐵鉗突然"當啷"掉進冷卻池。
    "小...小辰？"
    雲辰眼眶發熱。葉叔左額那道疤還是他七歲時頑皮撞翻熔爐留下的，如今疤痕邊緣已經爬上皺紋。鐵匠鋪牆上那排小木劍仍在，最矮的那柄劍柄上歪歪扭扭刻著"雲"字。
    "阿璃！阿璃快來看！"葉青的喊聲驚飛了簷下春燕。藥田裏正在摘金銀花的少女直起腰，竹笠下滑落的青絲沾著草葉。她哼到一半的采藥歌謠戛然而止，挎著的藤籃摔在田埂上，曬幹的艾草香隨風散開。
    雲振東在第七十三次整理衣襟時，終於聽見石板路上傳來的腳步聲。銀杏樹簌簌抖落幾片新葉，老人下意識去摸袖中的糖人——琥珀色的糖漿凝成孩童揮刀的模樣，糖絲拉出的刀氣卻因手抖有些歪斜。
    晨露還沾在布鞋上，他天沒亮就來這裏等著。路過賣炊餅的老王頭第五次欲言又止，最終隻是往他手裏塞了張油餅。二十年對修士不過彈指，可凡人鎮子裏的銀杏樹都粗了三圈。
    當那個玄衣身影轉過街角時，雲振東突然不敢眨眼。他數著孫兒的腳步，就像當年數著雲辰第一次踉蹌學步。袖中的糖人開始發軟，這才驚覺掌心全是汗。
    "花爺。"
    雲振東的喉嚨像被艾草煙熏著了。他顫巍巍伸手，卻在快要碰到雲辰肩膀時僵住——修士駐顏有術，可自己手上的老年斑已經爬到手背。直到雲辰突然矮身鑽進他臂彎，就像八歲那年撒嬌耍賴的模樣。
    "這是..."老人慌忙去掏袖子，糖人翅膀卻黏住了內襯。他急得扯開暗袋，金黃的糖漿在夕陽下流轉著蜜色，"你小時候總說要做天下第一劍修..."
    糖人孩童手中的木刀缺了角，那是當年雲辰在院裏練劍時磕壞的。海蘭突然輕笑出聲，指尖凝出冰霜凍住快要融化的糖稀："老爺子這手藝，比我們掌門煉器還精細。"
    雲辰咬下糖人腦袋時嚐到了槐花香。阿爺總說鎮東頭那棵老槐樹的花蜜最甜，可他分明看見老人偷偷用靈力溫養著糖稀。暮色漸濃的街巷裏，鐵匠鋪的爐火映紅了半麵牆，藥田飄來的艾香纏繞著炊煙。
    歸巢的燕群掠過銀杏樹梢，樹冠裏二十年前刻的身高線早已斑駁。雲振東絮絮說著今年的春耕，布滿裂痕的劍修手掌輕輕拍著孫兒後背。當第一顆星子亮起時，雲辰悄悄解開一絲封印，讓周身氣息更接近凡人應有的溫度。
    葉青的爺爺，葉有道，阿璃的爺爺花榮，雲辰的爺爺雲辰東分別是三大家族的族長。南華鎮由雲家，花家，葉家三大家族，以及十幾家小一些的家族組成。南華鎮的事務由雲，葉，花。及十幾家小一些的家族共同主持，以三大家族為主。
    南華鎮的西邊是嶺西鎮，靈風是雲辰的好朋友，靈風的父親靈光明是嶺西鎮的鎮長。東邊是嶺東鎮白家是嶺東鎮的大家族，族長白尚寶，女兒白雪梅也是雲辰好友。靈風，白雪梅等好朋友，得知雲辰和海蘭歸鄉，都來探望。
    暮色將滄瀾江染成紫紺色時，西邊天際亮起幾縷青芒。雲辰指尖剛觸到茶盞，院中老槐忽然簌簌搖落滿地碎玉——那是靈風踏著風軌掠過樹梢時，驚醒了沉睡的槐花精魄。
    "二十年不見，倒學會走正門了？"雲辰笑著拂去肩頭花瓣。院牆上蹲著的青年青衣獵獵，腰間綴著的七枚風鈴卻紋絲不動。靈風手腕輕抖，簷角銅鈴應聲而鳴，驚得藥圃裏偷食的雲雀撲棱棱飛起。
    "老爺子當年在我爹麵前告的狀，說我把你拐去掏金翅燕窩——"靈風躍下牆頭時，袖中飄出三片青羽，化作蒲團落在石凳上，"害我被關在風洞裏抄了三個月《禦風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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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振東佯怒著咳嗽，眼尾笑紋卻藏不住。老人撚訣燃起青玉煙鬥，煙圈幻化成兩隻追逐的幼童虛影。當年兩個皮猴掛在古榕樹上的模樣，惹得海蘭掩唇輕笑，鬢間冰晶折射的虹光驚醒了簷下打盹的靈貓。
    東邊飄來雪梅香時，雲辰正在給眾人斟第二遍雲霧茶。白玉棋盤上殘局未收，一枚黑子突然凝出霜花。白雪梅踩著冰階踏入庭院時，發現步搖垂落的冰珠正巧墜在"天元"位，將靈風布了半日的風陣凍成冰雕。
    "白家丫頭還是這般急性子。"花榮杵著藥鋤邁進院門，腰間葫蘆裏金銀花隨步履叮咚作響。老人身後跟著抱藥罐的阿璃，少女發辮上不知何時沾了片丹楓，紅得像是被晚霞點燃。
    葉有道拎著兩壇醉仙釀撞開籬笆，古銅色臂膀上還沾著鐵屑："老雲頭別藏你那破茶了！二十年前埋在江邊的"春風渡"，今日該啟封了！"
    三足青銅鼎在庭院中央燃起篝火，鼎身饕餮紋吸飽了酒氣，竟在火光中顯出幾分憨態。各家長輩默契地圍坐外圈，看年輕人捧著酒碗笑鬧成一團。靈風以風為弦奏起《破陣樂》，白雪梅的冰魄綢緞化作銀河橫亙夜空，海蘭指間凝出的冰蓮隨著韻律綻放。
    雲辰倚著老槐樹抿了口酒，二十年陳釀入喉仍是少年滋味。花榮正跟葉有道爭辯淬火該用晨露還是晚霜，雲振東偷偷往孫兒碗裏添了勺槐花蜜。阿璃被靈風的醉話逗得雙頰飛紅，轉身去幫海蘭整理被火星燎到的袖口。
    子夜時分，鼎中火焰漸弱。白雪梅以冰鏡聚來滿天星輝，在庭院上空織就琉璃穹頂。靈風醉醺醺地枕著風團，手中還攥著半塊雲振東塞給他的桂花酥。葉有道打著酒嗝演示"醉裏挑燈看劍"，花榮的藥葫蘆裏飄出安神香，混著酒氣催人入夢。
    雲辰輕輕摩挲著石桌上深淺不一的劍痕——那是七歲那年偷拿爺爺的佩劍練招時劈出來的。海蘭廣袖輕拂，冰霜順著劍痕遊走，在青石板上綻開千百朵霜花。暗處觀察的幾位族長對視而笑，他們早看出這姑娘刻意壓製的修為，卻誰也不說破。
    梆子敲過三更，鼎中餘燼忽明忽暗。三大家族的長輩們悄然離席，把庭院留給年輕人。雲振東臨走前在槐樹下擱了盞長明燈，燈焰裏遊動著淡金色的避風咒——和當年掛在孩童床頭的安神燈一模一樣。
    東方既白時，宿醉的靈風被晨露驚醒。他揉著眼直起身，發現眾人不知何時已相互倚靠著睡去。海蘭發簪垂落的冰絲被阿璃編成瓔珞，白雪梅的綢緞化作絨毯蓋在老人們身上。雲辰懷中抱著空酒壇，嘴角還沾著糖漬，眉目間依稀是當年那個在鐵匠鋪偷吃桂花糕的孩童。
    炊煙又一次嫋嫋升起，南柯古國的晨霧漫過石牌坊。防禦大陣的流光溫柔地拂過每個熟睡的身影，如同二十年前守護那個數雲朵的孩童一般。
    欲知後事，且聽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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