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青鳥傳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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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律·雲辰》
    青玉煙杆灰半寸,老槐影碎褐衣襟。
    冰魄箭鏃憶母淚,寒淵冰魄封印深。
    龍血丹化醬湯裏,真元控火文火尋。
    天工譜前三爭奪,雲辰北聖神州臨。
    雲振東握著青玉煙杆的手微微發抖,煙鍋裏積了半寸的灰。老槐樹的影子斜斜切過青石台階,在他深褐色的衣襟上投下細碎的斑點。
    "辰兒。"老人忽然開口,驚得正在擦拭劍匣的雲辰手腕一抖。青銅劍匣上饕餮紋的凹陷處還沾著昨夜雨後的水汽,"你父親的信,再念一遍。"
    雲辰摸向腰間錦囊的手指頓了頓。那封信他今晨已經念過三次,羊皮紙邊緣被攥得起了毛邊。北海的風沙味仿佛還凝在字句間,可最後那道冰霜灼燒的痕跡......他垂下眼瞼,鴉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父親說寒淵防線已經推進三百裏,蛟骨弩車改良後......"
    "最後那句。"煙杆重重磕在石桌上,驚飛了簷角的白頭翁。
    "......軍中新添了批冰魄箭鏃,孩兒試射時想起母親。"雲辰的聲音突然哽住。十五年前那個雪夜,母親佩劍上凝結的冰霜也是這樣泛著幽藍,在月光下碎成滿地星子。等他追到院門口,隻看到父親跪在雪地裏,攥著半截染血的冰淩。
    石桌突然傳來瓷器碰撞的脆響。雲辰抬頭時,正看見祖父顫抖著去扶歪倒的茶盞。紫砂壺嘴淅淅瀝瀝淌出的水痕,在信紙末尾的冰霜紋路上暈開一圈淡青。
    "爺爺!"他慌忙抽出絹帕,卻在觸及信紙時僵住——被水漬潤濕的冰霜痕跡正在緩慢蠕動,像冬眠初醒的銀蛇舒展身軀。那些細密紋路攀上他的指尖,寒意刺得骨縫生疼。
    "當啷"一聲,煙杆墜地。
    雲振東枯樹皮般的手掌猛地按住少年手腕,真元鼓蕩間,整張石桌瞬間爬滿蛛網般的裂痕。老人渾濁的眼底迸出精光,那光芒卻在觸及雲辰蒼白的臉色時倏然熄滅。
    "是寒淵冰魄。"他鬆開手,看著少年腕間漸漸褪去的霜紋,"當年你母親佩劍上的封印......"
    話未說完,牆頭突然傳來清越鳴啼。一隻青鳥撞碎滿庭暮色,尾羽拖曳的流光在觸及海蘭伸出的指尖時,化作寸許長的玉簡。
    紫衣少女捏碎玉簡的刹那,雲辰看見她耳後鱗片泛起漣漪般的金光。這是海家血脈躁動的征兆——上次出現這般異象,還是三年前北冥蛟龍襲擊商隊時。
    "百匠大會要提前了。"海蘭轉身時,發間珊瑚簪墜著的明珠正巧接住西沉的日光,"北聖神州傳來消息,這次要重定"天工譜"排名。"
    雲振東劇烈咳嗽起來。雲辰感覺掌心傳來潮濕的熱意,低頭才發覺方才擦劍的棉帕已被自己攥出血痕。天工譜——三百年前雲家先祖的名字還鐫刻在第三位,如今卻連參會資格都要靠海家作保。
    暮色漸濃時,廚房飄出醬香味。雲辰蹲在陶甕前,看著深褐色的醬汁裏浮沉的雪裏蕻。這是他特意跟西街王嬸學的北地醃菜——爺爺總說北海的醬菜爽口,配小米粥能喝三大碗。
    袖中玉瓶悄然滑落,龍血丹墜入醬湯時泛起金紅漣漪。這是他在古戰場遺跡守了七天七夜才煉成的,藥性霸道,需得以百味調和。雲辰盯著丹藥完全化開,又撒了把冰糖掩蓋腥氣。
    "臭小子偷吃呢?"
    灶房門簾突然被掀開,嚇得雲辰差點打翻陶甕。雲振東拄著蟠龍杖進來,鼻翼翕動著湊近咕嘟冒泡的醬湯,"多放點八角,去年那壇就是......"
    話說到一半,老人突然伸手往少年額間彈了個爆栗:"又用真元控火?跟你說過多少次,文火慢熬才入味。"灶膛裏躍動的青蓮焰應聲而滅,餘燼中點點星火照亮雲辰泛紅的耳尖。
    三更梆子響過時,雲辰倚在月洞門邊看正屋的燈光。雕花窗欞透出的暖黃光暈裏,爺爺就著醃菜喝粥的身影被拉得很長。那碟雪裏蕻他特意用冰鎮過,龍血丹化在爽脆的菜梗裏,應該嚐不出......
    "咳咳!"
    瓷勺摔碎的脆響刺破夜色。雲辰箭步衝進屋內,卻見老人捂著心口伏在案上,指縫間漏出的紅光如呼吸般明滅。
    "爺爺!"他渾身血液都涼了,撲上去時帶翻了矮凳。掌心剛觸及老人後背,卻被滾燙的真元震開三尺。
    "慌什麽。"雲振東緩緩直起身,混著血絲的唾沫星子濺在信紙上,"這老醃菜......夠勁!"
    雲辰癱坐在地,這才發現老人脖頸間的陳年劍傷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那道自左肩斜貫至肋下的疤痕,是當年為護住繈褓中的他,被魔修的噬魂刃所傷。
    夜風穿堂而過,卷起信紙末端的冰霜紋路。雲振東忽然伸手按在少年發頂,力道重得像是要把什麽按進他天靈蓋:"下月你隨海丫頭去北聖神州。"
    "可是您的傷......"
    "真當老夫聞不出龍血丹的腥氣?"老人瞪眼時,下巴上的雪白胡須翹起一簇,"雲家男兒想要盡孝,就給我把天工譜前三的位置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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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梆子聲又響,這次混進了打更人含糊的吆喝。雲辰退出房門時,聽見身後傳來低語,不知是說給他還是說給十五年前的雪夜:"冰魄現世......該來的總要來......"
    簷角銅鈴突然無風自動。
    雲辰剛要轉身,腰間玉佩突然泛起青芒。這是父親臨行前留下的子母傳音佩,此刻玉佩表麵竟凝出薄薄霜花。他閃身避到廊柱後,指尖真元剛觸及玉麵,就聽見北地特有的罡風呼嘯聲。
    "......冰淵裂隙有變......"父親的聲音斷斷續續,夾雜著金鐵交鳴的銳響,"看見你母親當年留下的......"
    玉佩"哢"地裂開細紋。雲辰死死盯著表麵蔓延的冰晶,那紋路竟與家書上的灼痕如出一轍。身後突然傳來衣袂翻飛聲,他反手將玉佩藏入袖中,轉身正對上海蘭探究的目光。
    "爺爺睡了?"少女指尖繞著縷淡藍絲線,那是海家獨有的探靈引,"百匠大會的請柬到了,這次要驗血脈印記。"
    雲辰瞳孔微縮。月光掠過海蘭耳後,那片金鱗比方才又清晰幾分。他突然想起三年前海家老太君來訪時說的話——鮫人血脈若現逆鱗,不是大凶便是大吉。
    正廳燭火搖曳,紫檀案幾上靜靜躺著鎏金請柬。雲振東的蟠龍杖橫壓在柬上,杖頭龍睛正對著請柬中央的"匠"字。那是用北冥玄冰雕成的立體字,寒氣將四周燭淚都凝成冰珠。
    "伸手。"雲振東突然出聲。
    雲辰剛觸到請柬邊緣,玄冰字突然化作遊龍咬住他指尖。劇痛襲來的瞬間,他看見自己血珠在冰麵上綻開一朵紅梅,梅蕊中隱約浮現殘缺的器紋——正是雲家祖傳的"千機引"起手式。
    "還算沒丟人。"老人屈指彈開冰龍,那滴血卻詭異地懸浮在半空,"明日去劍塚取鍛天錘,該讓它見見光了。"
    四更天的風裹著露水,雲辰跪在劍塚禁地前時,膝下青石還殘留著白日的餘溫。曆代先祖的佩劍在結界中嗡鳴,最深處那柄蒙塵的重錘卻安靜得可怕。他咬破舌尖將血滴在陣眼,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細碎腳步聲。
    "就知道你等不到天亮。"海蘭提著琉璃燈走來,燈影裏萬千金砂流轉,"雲爺爺讓我帶句話——取錘前先拜東南角。"
    琉璃燈映亮東南角的石碑時,雲辰呼吸一滯。那上麵密密麻麻刻著的竟全是女子姓名,最上方"雲氏昭月"四字被摩挲得發亮——正是母親閨名。碑底有新刻的凹痕,看走勢分明是冰霜灼痕的變體。
    重錘入手刹那,雲辰踉蹌著差點跪倒。這柄號稱能鍛山煮海的聖器,此刻輕得如同母親縫衣的銀針。錘柄纏繞的蛟筋突然活過來般勒進他掌心,萬千器紋如江河倒灌湧入靈台。
    海蘭的驚呼聲仿佛隔著水幕:"你眼睛......"
    雲辰抬手摸到眼角冰渣,視野裏整個世界都覆上了淡藍網格。他看見琉璃燈中每粒金砂的棱角,看見海蘭發間珊瑚簪內部的年輪狀氣旋,甚至看見自己經脈中遊走的真元正在凝結成冰棱狀。
    "閉目!觀心!"雲振東的暴喝如驚雷炸響。蟠龍杖破空而來,重重杵在雲辰膻中穴。少年哇地吐出口冰碴,手中重錘驟然迸發赤芒,將整座劍塚照得如同熔爐。
    晨光初現時,雲振東正在擦拭鍛天錘。暗金色錘麵上浮動著細密霜紋,與家書末端的灼痕完美契合。"十五年前你母親用這錘鍛出冰魄劍時,霜紋也是這樣爬滿錘麵。"老人屈指輕彈,錘頭發出空靈的悲鳴。
    雲辰握著自己新煉的匕首,刃麵倒映出他眉心的冰藍印記。這是催動鍛天錘留下的烙印,此刻正隨著呼吸明滅。"百匠大會比的不止是煉器,"海蘭突然遞過麵水鏡,"更要防著暗處的冷箭。"
    鏡中映出少年後背,霜紋正沿著脊椎緩緩生長。雲辰突然想起玉佩裏父親未說完的話,那些冰晶此刻在懷中燙得驚人。他摸出布滿裂痕的玉佩,發現冰霜紋路與鍛天錘上的圖案拚成了半幅地圖——指向北聖神州最高的那座冰塔。
    啟程那日,雲振東站在老槐下相送。雲辰走出三裏地回頭望時,仍能看見老人支著蟠龍杖的身影。晨霧漫過他的舊袍角,恍若十五年前雪夜那個凝固的輪廓。
    海蘭的馬車轉過山道時,雲辰忽然按住心口。紫金龍淵刀在行囊中發出嗡鳴,他頸後的霜紋正與懷中玉佩共振。掀開車簾最後望一眼雲家老宅,卻見東南角劍塚上空凝聚著靛青色雲旋,隱約拚成個"危"字。
    欲知後事,請讀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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