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律.星夜宴驚變》
    靈火炙金雨，香街沸鼎烹。
    異種承月華，虯紋隱星泓。
    霜鬢征塵滿，深衷托遺萌。
    歡宴忽生變，咒催異血驚。
    雲辰以靈火瀑布炙烤靈獸肉串，油脂爆燃如金雨。
    雲星河取出戍邊收集的異域種子，種子在月光下散發微光。
    灰衣探子欲離席，體內詛咒被靈石引動，瞬間臉色慘白。
    烤駝肉引發的狂熱尚未退潮，長街中心那堆奇異的青白篝火旁，雲辰再次成為了萬眾矚目的焦點。巨大的駝骨架已被撤下，換上了數十個臨時打造、結構精巧的金屬烤架。烤架分上下數層，每一層都密密麻麻串滿了大小均勻、用秘製醬料醃製得色澤誘人的肉塊——那是取自低階靈獸“火蹄羊”後腿最精華的部分，肉質細嫩，蘊含著微弱的火行靈力。
    人群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著，目光灼灼，屏息凝神，隻等雲辰再次施展那化腐朽為神奇的控火之術。空氣中殘留的烤駝濃香與新鮮靈獸肉特有的、帶著淡淡草木清氣的肉香混合在一起，醞釀著新一輪的感官風暴。
    雲辰立於烤架前，神色依舊從容。他並未立刻動手，而是雙手在胸前虛抱，如同攬住了一團無形的氣流。隨著他意念微動，篝火中那溫順燃燒的青金火焰仿佛受到了無形的召喚，焰心猛地一跳，隨即，一道粗如兒臂、凝練如液態黃金般的火流被憑空抽取出來！
    這道金黃色的火流在他虛抱的雙掌之間盤旋、凝聚，壓縮。火焰內部發出低沉的嗡鳴，光芒越來越盛，溫度急劇攀升，周圍的空氣被炙烤得劇烈扭曲，光線都發生了折射。那凝練壓縮的火流，宛如一條被禁錮的、躁動不安的金色岩漿之龍！
    就在那火流壓縮到極致、光芒刺目欲裂的瞬間，雲辰虛抱的雙掌猛地向兩側一分，如同拉開一道無形的帷幕！
    “轟——！”
    被壓縮到極致的金色火流失去了束縛，如同決堤的熔岩洪流，轟然爆發！但它並未無序地噴濺，而是在雲辰精準至極的意念引導下，化作一道寬達丈許、厚達尺餘的、純粹由熾烈金色火焰構成的瀑布！
    火焰瀑布自他身前憑空出現，帶著焚盡萬物的恐怖威勢和震耳欲聾的咆哮，轟然傾瀉而下！目標，正是下方那數十個層層疊疊、串滿靈獸肉串的金屬烤架！
    金色的火瀑瞬間吞沒了所有的烤架！無數串鮮紅的靈獸肉在純粹的金焰中翻滾、沉浮！
    滋滋滋——！
    比之前烤駝時猛烈百倍的油脂爆裂聲炸響！那不是零星的聲音，而是如同萬千金珠同時落入滾燙的油鍋，又似夏夜暴雨瘋狂敲打鐵皮屋頂！密集、高亢、連綿不絕！
    靈獸肉蘊含的豐沛油脂在極致高溫的金焰炙烤下，瞬間被點燃、爆裂！每一次爆裂，都炸開一團細碎的金色火花，濺射而出！
    一時間，整個火焰瀑布內部，億萬點細碎的金色火花瘋狂綻放！它們如同被狂風卷起的金色沙暴，又似九天之上星辰碎裂灑落的金雨！在純粹的金色火焰背景中，這億萬點跳躍、迸射、明滅不定的璀璨金芒，交織成一幅狂暴而絢爛到令人窒息的畫麵！
    濃鬱的、帶著火焰焦香和靈獸特有鮮味的肉香，混合著油脂爆燃產生的獨特濃烈氣息，在火焰瀑布的轟鳴與油脂爆裂的“金雨”聲中，如同無形的衝擊波，狠狠撞向圍觀人群的感官！這香氣霸道、狂野，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感，與之前烤駝的醇厚截然不同，卻同樣勾魂奪魄！
    “天爺啊！”一個老者死死捂住心口，仿佛被這狂暴的火焰美學和香氣衝擊得喘不過氣。
    “這…這真是神仙烤肉啊！”一個孩子張大了嘴，口水流下來都渾然不覺，眼中隻剩下那片燃燒的金色瀑布和其中跳躍的金色星辰。
    狂熱的呼喊聲再次被點燃，比之前更加熾烈！
    就在這片由火焰、油脂、香氣和狂熱呐喊交織而成的風暴中心不遠處，長街一側臨時搭起的、相對高敞的涼棚下，氣氛卻截然不同。
    這裏布置得清雅許多，幾張紫檀木案幾上擺著時令鮮果和幾樣精致的下酒小菜，遠離了中央篝火的燥熱和人群的擁擠。雲星河換下了一身戎裝，穿著深青色的家常錦袍，坐在主位。他身姿依舊挺拔如鬆，但眉宇間常年征戰留下的冷硬線條，在搖曳的燈火下似乎柔和了幾分。他麵前放著一杯清酒，目光帶著不易察覺的溫和，落在坐在他對麵的青年身上。
    雲辰正捧著一杯熱茶，神態輕鬆，嘴角帶著一絲笑意，似乎還在回味剛才那場“火焰瀑布”引發的轟動。父子間的空氣，流淌著一種難得的、無需言語的寧靜。
    “辰兒，”雲星河的聲音低沉而平穩，打破了這片寧靜，卻並不突兀。他放下酒杯，手探入懷中，摸索了片刻，取出一物。“看看這個。”
    他的掌心攤開，裏麵赫然是幾枚種子。
    這些種子形態各異，大小不一，最小的隻有米粒大，最大的也不過拇指指甲蓋大小。它們並非凡俗穀物那種飽滿圓潤的模樣，有的形狀扭曲如盤繞的虯枝，有的布滿螺旋狀的奇異紋路，有的表麵坑窪嶙峋如同微縮的隕石，還有的通體覆蓋著細密的銀色絨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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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們的色澤。並非單一顏色，而是呈現出一種奇異的、仿佛在緩慢流動變幻的微光。深沉的墨綠中夾雜著點點幽藍，如同深邃的夜空；赭石般的褐紅裏又透出內斂的暗金光澤；銀灰色的表麵，細看之下竟閃爍著七彩的虹暈。
    此刻，涼棚外，一輪清冷的圓月已悄然爬上天幕。皎潔的月光穿過涼棚稀疏的頂蓋，如同水銀般傾瀉而下，恰好落在那幾枚靜靜躺在雲星河掌心的奇異種子上。
    嗡——
    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共鳴聲響起。如同沉睡的古琴被月光撥動了心弦。
    種子表麵那些流動的微光，在純淨月華的浸潤下，驟然變得明亮、活躍起來！墨綠中的幽藍星點如同被點燃，幽幽閃爍；赭紅裏的暗金光澤流淌出來，仿佛融化的金液；那覆蓋銀色絨毛的種子，絨毛根根直立，尖端迸射出細碎的、彩虹般的星芒！
    幾枚種子，在雲星河寬厚的手掌上，仿佛變成了幾顆自九天星河墜落的微縮星辰，各自散發出截然不同、卻又和諧交融的瑰麗光暈。它們的光，並非照亮四周，而是向內凝聚，形成一個個小小的、如夢似幻的光繭，將種子本身包裹其中。月光、種子、光暈……構成了一幅靜謐而神秘的小小奇景，與不遠處那喧囂的火焰瀑布、鼎沸的人聲形成了奇異的對照。
    雲辰的目光瞬間被吸引，臉上的閑適笑意斂去，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驚奇與讚歎。他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仔細地端詳著父親掌中那幾顆沐浴月華、散發微光的奇異種子。
    “這是……”他輕聲問，指尖下意識地想要觸碰，又在距離種子毫厘之處停住，仿佛怕驚擾了這份月下的靈性。
    “戍守北境絕域‘風吼裂穀’時，在一處上古遺跡的裂縫深處發現的。”雲星河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追憶，目光落在那些發光的種子上，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那風雪咆哮、荒涼死寂的裂穀深處。“那地方，終年刮著能撕裂精鋼的罡風，尋常草木根本無法生存。這些種子，卻嵌在堅逾玄鐵的黑曜石縫隙裏，不知沉寂了多少歲月。”
    他粗糙的拇指，極其輕柔地拂過一枚表麵布滿螺旋紋路的深綠種子，那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視。“一共就得了這麽幾顆。回來路上遭遇了幾波流竄的荒獸和蠻族斥候，險些丟了性命，也未曾讓它們遺失一顆。”
    雲辰的目光從種子移向父親的臉。燈火下，雲星河鬢角幾絲不易察覺的銀霜，還有眉宇間那道被風沙刻下的、深如刀鑿的豎紋，此刻都無比清晰地映入眼簾。他能想象那風吼裂穀的險惡，更能體會到父親一路護持這幾枚小小種子的艱辛與執著。
    “風吼裂穀……上古遺跡……”雲辰低聲重複著，眼中驚奇更甚，帶著強烈的探究欲，“它們蘊含的生機…極其古老，又異常純粹堅韌，絕非當世之物！爹，您可知它們能長出什麽？”
    雲星河緩緩搖頭，寬厚的手掌小心地合攏，將那幾顆散發微光的種子輕輕握住，隔絕了月光。種子表麵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如同星辰隱沒。“不知。試過無數方法，尋常水土、靈力溫養、甚至滴入精血……它們都毫無反應，如同死物。唯有這天地間的太陰月華，似乎能喚醒它們一絲沉寂的靈性。”
    他將合攏的拳頭遞向雲辰，眼神鄭重：“拿著。你心思巧，路子也多。或許……你能找到讓它們生根發芽的辦法。” 那鄭重的眼神裏，除了托付，更藏著一份深沉的期許。
    雲辰心頭微震，鄭重地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從父親溫熱粗糙的掌中，接過了那幾顆尚帶著體溫、仿佛沉睡小獸般的奇異種子。沉甸甸的，不隻是種子的分量。
    長街的喧囂如同永不疲倦的海潮，拍打著每一個角落。百家宴已入酣暢之境，酒氣蒸騰，笑語喧天，油脂與香料的氣息濃烈得幾乎化不開。
    靠近拐角的那張油膩方桌旁，灰衣人佝僂著身體，雙手死死摳著桌沿，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呈現出青白色，微微顫抖著。額頭上豆大的冷汗不斷滾落，砸在油膩的桌麵上，洇開一小片深色。他臉色灰敗得如同久病之人，嘴唇幹裂，微微翕動著，每一次呼吸都顯得異常艱難，帶著一種破風箱似的嘶啞雜音。
    那股紮根於靈魂深處、冰冷刺骨的惡寒感非但沒有減弱，反而隨著時間推移，如同附骨之蛆般愈發深入、愈發清晰。他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東西在自己血脈深處蠕動、蔓延，每一次心跳都似乎牽扯著那冰冷的異物，帶來一陣陣針紮般的銳痛。更可怕的是，周圍空氣中那無處不在的、濃烈到令人窒息的靈食香氣——烤駝肉的醇厚、火焰瀑布炙烤靈獸肉的狂野焦香、還有無數種混雜在一起的油脂與香料氣息——此刻對他而言，不再是誘惑，而是最致命的毒藥！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那混雜著靈力的濃香鑽入鼻腔，都像是一把燒紅的鈍刀子狠狠捅進他的胃袋，在裏麵瘋狂攪動！強烈的惡心感和髒腑翻江倒海般的絞痛輪番衝擊著他的意誌，冷汗浸透了他灰撲撲的內衫，緊貼在冰冷的皮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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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必須離開！
    一個念頭如同毒藤般在他混亂的意識中瘋長。
    這地方太危險了！那詭異的冰冷感……還有這該死的、無處不在的香氣！再待下去，他感覺自己的內髒都要被那股冰冷的力量凍結、撕裂，或者被這惡心的香氣活活熏死！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潛伏的任務。他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壓下喉嚨口翻湧的酸水。那雙渾濁的眼睛裏，此刻隻剩下被痛苦和恐懼填滿的瘋狂。他必須立刻、馬上離開這煉獄般的宴席，找個沒人的地方，把這該死的、鑽進身體裏的東西弄出來！
    灰衣人猛地鬆開摳著桌沿的手，身體因脫力而晃了一下，隨即咬著牙，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試圖從長條凳上站起來。他的動作僵硬而笨拙，帶著一種瀕死掙紮的狼狽。
    就在他臀部剛剛離開凳麵，身體重心不穩地前傾，一隻腳試探著要向前邁出的刹那——
    “嗚哇——！”
    旁邊一張桌子，一個胖墩墩、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大概是搶食得太急，又或是被擁擠的人群撞了一下，突然毫無征兆地張開嘴，哇的一聲，將一大口剛剛下肚、還未來得及消化的、混合著油脂和醬汁的靈獸肉糜，猛地噴吐了出來！
    這一口穢物，不偏不倚，如同天女散花般，正正地朝著剛剛站起、身體搖晃的灰衣人迎麵潑灑而去！
    事發太過突然，距離又近在咫尺！
    灰衣人此刻所有的意誌都用在對抗體內的劇痛和惡心上，感官和反應早已遲鈍不堪。他隻覺眼前一花，一股濃烈到無法形容的、混合著胃酸、半消化肉糜和香料氣味的、難以言喻的腥臊惡臭，如同實質的攻城錘，狠狠砸在了他的臉上！
    那股氣味，比他之前聞到的任何靈食香氣都要濃烈百倍！其中混雜的、尚未散盡的微弱靈力，更是如同點燃了引信的炸藥！
    “呃……嘔——！！！”
    灰衣人身體如遭雷殛！那股被他強行壓製了許久的翻江倒海般的嘔吐欲，被這兜頭蓋臉的惡臭和其中蘊含的靈力殘渣徹底引爆！他再也無法控製，身體劇烈地向前一弓，如同被無形的重拳狠狠搗中了腹部！
    噗！
    一大口粘稠、暗紅、散發著刺鼻腥氣的汙血，混雜著胃液的酸水和尚未消化的食物殘渣，如同開閘的洪水，從他口中狂噴而出！不是嘔吐物，是血！大量的血！
    這口汙血噴出後，他感覺身體裏的力氣瞬間被抽空，眼前一陣天旋地暗的金星亂冒，雙腿一軟，“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膝蓋砸在堅硬的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然而，身體的劇痛遠不及他此刻內心的恐懼！
    就在他噴出那口汙血的瞬間，他清晰地“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種源於生命本能的、瀕死的感知！
    在他的身體內部，在那些奔流的、此刻帶著腥甜氣息的滾燙血液裏，無數道極其細微、比蛛絲還要纖細、近乎完全透明的幽藍色絲線，正以驚人的速度瘋狂蔓延、增殖！這些冰冷的絲線無視血肉的阻隔，貪婪地吞噬著他噴出的汙血中蘊含的生命精氣和那微弱的靈力殘渣，如同得到了養料的毒藤，瞬間變得清晰、明亮了一絲！
    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正沿著他的血管、神經、甚至骨髓，向著四肢百骸、向著心髒、向著頭顱最深處，冷酷而迅猛地侵蝕而去！
    “嗬…嗬……”灰衣人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絕望的嗬嗬聲，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放大到了極限，灰敗的臉上瞬間褪盡了最後一絲血色，慘白如金紙！他想尖叫，想嘶吼，想告訴所有人身體裏有東西，但喉嚨被冰冷的恐懼和翻湧的血腥氣死死堵住，隻能徒勞地發出嘶啞的氣音。
    十丈之外，那清靜的角落。
    靈風緩緩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素白的瓷杯落在紫檀木案幾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清脆，冰冷，帶著塵埃落定的意味。
    她微微抬起眼簾，清冷的目光如同穿透了喧囂的人群和空間的阻隔，精準地落在那跪倒在地、渾身劇烈顫抖、臉上隻剩下無邊恐懼的灰影之上。那目光裏沒有絲毫意外，也沒有憐憫，隻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靜，倒映著遠處跳躍的火焰，也映照著那灰衣人眼中正在迅速擴散的、冰冷的死亡陰影。
    她纖細的指尖，在杯沿上，極其緩慢地、無聲地劃過一道冰冷的弧線。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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