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琴音滌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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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律、破繭曲》
    枯指撥三弦,錚錚破幻煙。
    晶銷蠱魄散,曲盡濁眸鮮。
    木偶提絲斷,將軍鐵骨鐫。
    不鳴弦外意,萬姓醒幡前。
    盲眼老琴師坐於街角,枯指撥動破舊三弦。
    琴音初時喑啞不成調,卻奇異地穿透傀儡喧囂。
    當攝魂晶粉隨聲波共振時,老琴師指法驟變!
    《破繭曲》錚錚而起,音波如無形利刃掃過全場。
    空中飄散的晶粉瞬間高頻震顫,化作細碎紫煙湮滅。
    被蠱惑者眼中渾濁漸褪,如夢初醒,茫然四顧。
    漫天潔白的柳絮,如同無聲的挽歌,還在朱雀大街口緩緩飄落,覆蓋了青石板路,也覆蓋了人群頭頂、肩頭。那一聲“吾骨可碎!吾名不朽!”的悲愴咆哮,如同九天驚雷,餘音似乎仍在眾人耳畔震蕩回響,狠狠撕裂了宇文家精心編織的惡毒謊言帷幕。
    狂熱凝固在臉上,嘶吼卡在喉嚨深處。無數被蠱惑的民眾僵立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著那傲然挺立、噴湧著無盡“白幡”的無頭木偶,一種巨大的茫然和尖銳的自我懷疑,如同冰冷的潮水,開始衝刷他們被晶粉汙染、被狂怒填塞的腦海。
    “剛才……我們喊的是什麽?”
    “海家……叛國?好像不對……”
    “那聲音……骨頭碎了還在喊‘不朽’……”
    竊竊的低語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帶著驚悸和動搖。空氣中彌漫的攝魂晶粉,似乎也因這突如其來的精神衝擊而變得躁動不安,在飄飛的柳絮間閃爍著更加詭譎的微光,試圖重新纏繞、安撫那些即將失控的心靈。
    高台之上,宇文家的傀儡師隱藏在寬大鬥篷下的麵孔扭曲了一下。他猛地一咬牙,十指如同抽筋般瘋狂抖動,牽動著台上的“奸相”木偶做出更加癲狂、更加煽動的肢體動作,口中那尖銳失真的詛咒聲也陡然拔高,試圖強行壓下對麵那無聲悲壯帶來的衝擊,再次將台下的人群拖入狂亂的深淵!
    “海家罪證確鑿!巧言令色,欺瞞世人!”
    “殺!殺!殺!”
    魔音貫耳!那些剛剛浮現一絲清明的眼神,在這更猛烈的音波和精神衝擊下,立刻又開始變得渾濁、掙紮,臉上重新浮現出被煽動的戾氣。
    就在這人心再次被推向失控邊緣的危急關頭——
    “嗡……”
    一縷極其微弱、喑啞,甚至有些走調的琴音,如同拂過深潭枯葉的微風,毫無征兆地穿透了這片喧囂的戰場,飄了過來。
    聲音來自街角。
    一個須發皆白、衣衫襤褸的盲眼老琴師,蜷縮在背風的牆角。他懷裏抱著一把油光發亮卻布滿裂紋、琴頭都缺了一角的破舊三弦琴。枯瘦如鷹爪般的手指,似乎隻是無意識地搭在琴弦上,指尖偶爾顫動一下,撥弄出一兩個零落、幹澀、不成曲調的單音。
    “錚…嗡…嘣…”
    這聲音是如此微弱,如此雜亂,在對麵高台歇斯底裏的魔音和人群躁動的聲浪中,簡直如同蚊蚋低鳴,幾不可聞。
    然而,怪異的事情發生了。
    當那不成調的喑啞琴音響起時,空氣中那些飄散、沉降、試圖重新侵入人體的攝魂晶粉微粒,竟然極其輕微地、同步地顫動了一下!仿佛被無形的漣漪拂過。
    老琴師低垂著頭,布滿歲月溝壑的臉上麵無表情,似乎對外界的一切充耳不聞。但他那搭在琴弦上的枯指,卻在每一次撥動時,都極其細微地調整著角度和力度。每一次微不可察的調整,都讓那喑啞的琴音產生一絲幾乎無法被凡人耳朵捕捉的奇異變化。
    他並非在演奏,更像是在用指尖的觸感,用那破舊三弦琴弦最細微的震動,去感知、去捕捉空氣中某種無形之“毒”的韻律!
    對麵高台上,傀儡師的魔音越發尖銳刺耳,“奸相”木偶的肢體動作近乎抽搐。台下人群的躁動眼看就要再次爆發成狂潮!空氣中彌漫的攝魂晶粉,如同被無形之手攪動,閃爍著妖異的紫芒,濃度急劇攀升,瘋狂地湧向人群!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臨界點!
    盲眼老琴師那一直低垂的頭顱,猛地抬起!深陷的眼窩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黑暗,直刺向那妖氛最濃烈的高台方向!
    搭在琴弦上的枯指,瞬間由緩慢的摸索,化作了疾風驟雨!
    “錚——!鏘——!嗡——!”
    一聲裂帛般的尖銳琴音悍然拔地而起,如同沉睡的古劍驟然出鞘,帶著斬斷一切魑魅魍魎的決絕鋒芒,瞬間刺穿了所有的喧囂!
    緊接著,一連串急促、高亢、金鐵交鳴般的音符如同疾射的勁弩,從他那把破舊的三弦琴上狂飆而出!不再是喑啞不成調,而是一曲從未在世間流傳、充滿了抗爭與撕裂意誌的——《破繭曲》!
    琴音錚錚!每一個音符都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不再是單純的聲響,而是化為了一道道肉眼雖不可見、卻淩厲無匹的無形音波利刃!以老琴師為中心,呈扇形向著前方狂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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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波過處,異變陡生!
    空氣中那些飄散的、閃爍著妖異紫芒的攝魂晶粉微粒,如同遭遇了克星的天敵,猛地劇烈震顫起來!不是普通的抖動,而是以一種恐怖到極致的高頻瘋狂震蕩!
    “滋……滋滋滋……”
    一片片細微到極點的、如同紫水晶粉塵燃燒湮滅時發出的聲響,密密麻麻地響起!無數細微的紫色光點在空中瘋狂閃爍、明滅,然後瞬間化作一縷縷極其淡薄、轉瞬即逝的紫煙,徹底消散在凜冽的秋風之中!
    如同陽光下的露珠,蒸發得無影無蹤!
    音波掃過人群。
    那些眼神渾濁、麵目猙獰、正要再次嘶吼出聲的人,如同被無形的冰水兜頭澆下,猛地一個激靈!臉上的戾氣如同潮水般退去,眼神中的渾濁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大夢初醒般的巨大茫然和驚駭。
    “我……我剛才在做什麽?”
    “頭好痛……像做了一場噩夢……”
    “誰在喊殺?海家……海家怎麽了?”
    他們下意識地抬起手,茫然地觸摸著自己的臉頰、額頭,仿佛想確認自己是否真實。他們環顧四周,看著同樣一臉懵懂、驚魂未定的鄰居街坊,看著漫天飄落尚未止息的潔白柳絮,看著對麵高台上那兀自瘋狂舞動、卻再也無法引起他們心中絲毫波瀾的“奸相”木偶……一種被愚弄、被操控的羞恥感和後怕,如同冰冷的毒蛇,緩緩纏上了他們的心髒。
    朱雀大街口,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隻有那盲眼老琴師懷中,錚錚的《破繭曲》依舊在響徹,帶著一種滌蕩乾坤、破除一切迷障的浩蕩正氣,在每一個剛剛掙脫泥沼的靈魂深處回蕩。
    《破繭曲》的錚錚之音並未停歇,如同無形的清泉,持續衝刷著朱雀大街口凝固的喧囂。那滌蕩神魂的琴音掃過高台,台上那瘋狂扭動的“奸相”木偶動作猛地一滯,仿佛被無形巨手扼住了喉嚨。傀儡師十指如遭電擊,劇痛中猛地抽搐,鬥篷下的麵容因極致的驚駭而扭曲變形——他認出了這琴音!這不可能存在於世的琴音!它隻應屬於那個早已化作枯骨、被他親手埋入煉獄的……
    “《破繭》!海…海……”傀儡師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如同破舊風箱在瀕死掙紮。
    “嗡——!”
    老琴師枯指再震,一道更為凝聚、幾乎撕裂空氣的音刃直射高台!目標並非傀儡師,而是他身前那具承載著魔音、象征汙名的“奸相”木偶!
    “哢嚓!”
    一聲脆響,木偶那顆精心雕琢、表情猙獰的頭顱應聲而裂!碎木飛濺!緊接著,其軀幹、四肢也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寸寸崩解!木屑混合著斷裂的提線,如同肮髒的雨點般簌簌落下!
    魔音戛然而止。
    傀儡師如遭重擊,猛地噴出一口黑血,踉蹌後退,鬥篷滑落,露出一張蒼白失神、寫滿難以置信的年輕麵孔。他死死盯著街角那枯瘦的身影,眼中是滔天的恨意,更是深入骨髓的恐懼。“是你…真的是你…老東西…你竟還沒爛透!”
    人群徹底從渾噩中驚醒。木偶的崩碎,魔音的消失,如同最後一層蒙蔽雙眼的厚布被撕開。他們看著滿地狼藉的木偶殘骸,再望向那傲立街心、脖頸處依舊噴湧著象征不屈“白幡”的無頭將軍偶,海將軍臨終那石破天驚的咆哮——“吾骨可碎!吾名不朽!”——如同驚雷再次炸響在每個人靈魂深處。
    謊言,如冰雪般消融。
    “我們…我們都幹了什麽?!”一個漢子看著自己方才因狂熱而攥得發白、此刻卻空空如也的手,聲音顫抖,充滿絕望的悔恨。
    “海將軍…海家…是忠良啊!”一位老者涕淚縱橫,撲通一聲跪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對著那無頭將軍偶深深叩首。
    “宇文家…是宇文家在騙我們!用那妖粉害我們!”憤怒的火焰取代了迷茫,在無數雙清明的眼中熊熊燃起,人群開始騷動,目光如利劍般刺向高台。
    就在這民怨沸騰、即將失控的刹那!
    “廢物!”一聲陰冷到極致的怒斥,如同九幽寒風刮過。高台陰影處,一個錦衣華服、麵如冠玉卻眼神陰鷙的年輕公子緩緩踱出。他無視了台下洶湧的怒潮,也漠視了身邊重傷吐血的傀儡師,那雙狹長如毒蛇般的眼睛,死死鎖定了街角那懷抱破舊三弦的盲眼老者。
    “海無涯!”宇文公子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刺破琴音餘韻,“你這老不死的瞎子!躲了十幾年,今日終於肯出來為你那化作飛灰的主子收屍了?可惜,晚了!這滿城的‘白幡’,正好送你這老狗一並上路!”
    他猛地抬手,袖中滑出一支通體漆黑、刻滿詭異符文的短笛,湊到唇邊,就要吹響更惡毒的音律!
    然而,老琴師——海無涯,那深陷的眼窩仿佛穿透了時空的阻隔,“望”著宇文公子。他布滿裂紋的手指並未撥弦,隻是輕輕搭在琴弦上。
    就在宇文公子鼓氣欲吹的瞬間,海無涯幹癟的嘴唇微動,一個沙啞到幾乎聽不見,卻又如同烙印般清晰傳入每個人心底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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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小兒,你可知…何謂‘不響之音’?”
    話音未落,宇文公子手中那支即將奏響的攝魂魔笛,竟毫無征兆地、從內部發出一連串細密的爆裂聲!
    “劈啪…哢!”
    笛身上精美的符文瞬間黯淡、碎裂!整支魔笛在他手中寸寸瓦解,化作一蓬毫無靈性的黑色粉末,從他指縫間簌簌滑落!
    “噗!”宇文公子心神劇震,如遭反噬,猛地噴出一口鮮血,俊美的臉龐瞬間慘白如金紙,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他賴以操控人心、玩弄靈魂的利器,竟在對方一言之下化為齏粉!
    海無涯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隻有一種穿透了生死、看盡了興衰的悲憫與蒼涼。他緩緩收攏枯指,將那把陪伴他度過漫長黑暗歲月、此刻琴弦猶自微微震顫的破舊三弦琴,輕輕抱緊在懷中。
    “琴弦不響,人心自鳴。”他沙啞的聲音,如同最後的箴言,回蕩在死寂的朱雀大街口,“海家之血,染不黑;將軍之骨,壓不彎。爾等魍魎,終歸塵土。”
    說完,他佝僂的身影在漫天飄舞的潔白柳絮中,竟如同水中的倒影般,開始緩緩變得透明、淡化。那錚錚的《破繭曲》餘韻,也化作一縷清風,纏繞著飄散的柳絮,最終消弭於無形。
    原地,隻餘下幾片潔白的柳絮,打著旋兒,輕輕覆蓋在青石板上一點幾乎看不見的、深褐色的陳舊血跡上。
    人群鴉雀無聲,隻有劫後餘生的粗重喘息和壓抑的啜泣。他們望著老琴師消失的街角,又望向那傲然挺立、噴湧著象征不屈與清白的“白幡”的無頭將軍偶,最後,目光聚焦在高台上那失魂落魄、嘴角淌血的宇文公子和他腳下那攤象征陰謀徹底敗露的魔笛殘灰上。
    真相,已如這漫天柳絮,無聲地覆蓋了整條朱雀大街。那一聲“吾骨可碎!吾名不朽!”的咆哮,將永遠刻在帝都的基石之上。而盲眼琴師最後的身影與箴言,則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漣漪將長久地擴散下去。一場風暴,才剛剛開始醞釀。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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