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劍宗之巔，白骨祭壇上。
    那灰袍老者主持著毀天滅地的儀式，神情始終如一，天元大陸的哀嚎，於他耳中，不過是入席前的一曲助興小調。
    然而，當冷月寒那輪守護的“皓月”升起時，他那萬古不變的動作，出現了一絲凝滯。
    他抬起了眼。
    那雙眼睛裏，沒有情緒，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虛無。
    他的視線，無視了空間的阻隔，穿過了被邪力浸染的山川與河流，徑直落在了那片被聖潔光輝籠罩的戰場上，落在了冷月寒的身上。
    “守靈一脈的餘孽麽……”
    他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咦，那語氣，好似在點評一件剛出土的古物，平淡中帶了點新奇。
    他漠然地抬起了右手，食指在虛空中輕輕一點。
    指尖處，一縷比夜色更深，比寒冰更冷的幽光，悄然凝聚。
    那並非靈力，也非邪能，而是一種更為本源的、代表著終結與寂滅的法則之力。
    玄冥之光。
    光芒離指，並未發出任何聲息，也無驚天動地的威勢。它隻是存在了，然後便跨越了百裏千裏的距離，出現在了星月宗山門的上空，朝著那片聖潔光域的核心，那道決絕的白色身影，悄無聲息地印去。
    光芒所過之處，空間都被凍結、抽離了所有的生機。
    流動的風停了，狂暴的邪氣退避了，就連光線，都黯淡了下去。
    那是一種絕對的、不容抗拒的抹殺。
    冷月寒的身軀，劇烈地一顫。
    她自然感受到了那股足以將她神魂都凍成齏粉的寒意，可她不能退，也不能躲。
    她一身的修為，所有的心神，都與這片守護光域緊密相連。
    她若動搖，這片由她撐起的、最後的淨土，便會轟然崩塌。身後數萬盟友，將再無屏障。
    她的唇，抿成了一道蒼白的線。
    她做好了迎接終結的準備。
    下方的戰場上，無數修士也注意到了那縷自天外而來的幽光。
    他們看不懂那是什麽，卻能從心底生出一種大恐懼，一種螻蟻仰望天傾的無力感。
    “宗主！”
    星月宗的長老們失聲驚呼，卻被那股威壓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就在那縷玄冥之光，即將觸及守護光域的前一刹那。
    一道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冷月寒的身前。
    不是飛來的，也不是瞬移。他就那麽憑空出現，仿佛他本就該站在那裏，仿佛這片天地，是以他為原點而鋪展開來。
    是蘇辰。
    他不知何時已經出關，依舊是那身青衫，氣息卻已淵深如海。
    “那是……蘇辰師兄？”一名年輕弟子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
    “他瘋了？他要幹什麽？”
    “快躲開啊！”
    在眾人驚駭的呼喊聲中，蘇辰沒有回頭看冷月寒，隻是平靜地抬起了右手。
    在他的頭頂，那顆在丹田內孕育已久的混沌衍天珠，自行浮現。
    它滴溜溜地旋轉著，沒有耀眼的光華，隻是散發著一種古樸、厚重、仿佛天地未開之前的混沌氣息。
    那縷玄冥之光，印在了混沌衍天珠垂下的氣機之上。
    沒有爆炸，沒有衝擊。
    那道足以抹殺元嬰修士的寂滅之光，觸及混沌氣機的瞬間，便被其包裹、碾碎、吞噬，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掀起，就此歸於虛無。
    蘇辰的身形，紋絲不動。
    他將那致命的一擊，化解於無形。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轉身，望向身後那張因耗盡心力而略顯憔悴的清麗麵容。
    “我回來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能安撫人心的力量。
    冷月寒看著那熟悉的背影，那為她擋下了一切的寬闊肩膀，緊繃到極致的心神，在這一刻，終於鬆弛了下來。
    她竭力維持的清冷，再也繃不住，眼眶一熱，迅速蒙上了一層水霧。
    蘇辰沒有多言，隻是伸出手，將她冰涼的手，輕輕握住。掌心相觸的溫熱，勝過萬語千言。
    他能感到她指尖的輕顫，於是將她的手握得更安穩了些。
    他重新轉過身，抬頭望向那遙遠的天劍宗方向，目光穿透了重重魔瘴。
    “你所求的‘超脫’，不過是踩著萬靈屍骨的苟且偷生！”
    蘇辰的聲音，驟然拔高。這一次，不再是說給一人聽。
    他的聲音，借由腳下的大地，借由與他共鳴的五行靈根，傳遍了整個正在呻吟的天元大陸。
    那聲音裏，帶著一種源自混沌本源的威嚴，帶著一種新生守護者的決意。
    “今日，我蘇辰，以這方天地為證，以混沌之名立誓！”
    “有我在此，便絕不容你，汙此界一寸淨土！”
    “有我在此，便絕不容你，踐此間一個蒼生！”
    “你妄圖用血祭重開的所謂天路……”
    他頓了頓，握著冷月寒的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將由我……親手淨化！”
    話音落下，天地間，風雲為之激蕩！
    那籠罩天幕的混沌邪力，竟在這宣言之下，出現了片刻的退散。無數在絕望中掙紮的修士、凡人，都仿佛聽到了這來自世界本身的回響，心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火光。
    戰場上，短暫的死寂之後，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議論。
    一名來自小宗門的築基修士，一邊包紮著手臂上的傷口，一邊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同伴，壓低聲音道：“喂，老王，我沒聽錯吧？蘇辰師兄這是……在跟發動這場浩劫的幕後黑手叫板？”
    被稱作老王的修士，是個一臉絡腮胡的漢子，他愣愣地點了點頭：“好像是。而且，他還牽著咱們冷宗主的手。”
    先前那修士倒吸一口涼氣：“他閉關這陣子，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這也太生猛了。”
    老王咂咂嘴，嘟囔道：“管他吃了什麽，隻要能幹翻天上那玩意兒，他就是我親爹。”
    最終決戰的序幕，就在這宏大的宣言與地麵的竊竊私語中，正式拉開。
    蘇辰的身旁，冷月寒緊緊地回握住他的手，用行動表明，她將與他並肩，直到最後一刻。
    他們的目光，在這一刻交匯，那份早已無需言語的深刻情意，化作了他們對抗這滿世瘡痍的，全部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