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烈焰的光芒，正在變得不穩定。
    每一次揮劍，劍鋒上附著的銀白火焰便會黯淡一分，如同風中殘燭。
    冷月寒的呼吸，已經不再是最初的平穩悠長，而是摻雜著一絲急促。她斬殺的魔物太多了，多到腳下已經鋪陳開一片由飛灰構成的“地毯”，可湧上來的黑潮，依舊看不到盡頭。
    她的劍，開始感到沉重。
    每一次格擋，從對方兵刃上傳來的那股汙穢邪力，都在不斷衝擊著她的經脈。
    聖潔的守靈之力在體內奔湧，一遍遍地淨化著這些入侵的異種能量，但這種消耗，遠比單純的靈力損耗要劇烈得多。
    “冷宗主！接著！”
    一聲暴喝從側後方傳來。
    丹霞宗宗主胡子燒了大半，狼狽不堪，卻拚著被一頭魔化妖狼抓傷了胳膊，將一隻小巧的玉瓶奮力擲了過來。
    玉瓶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冷月寒反手一引，玉瓶便穩穩落入她掌心。瓶身溫潤，裏麵裝著的，是丹霞宗壓箱底的保命丹藥“九轉回天丹”，能瞬間補滿元嬰修士的靈力。
    她沒有絲毫遲疑，仰頭便要服下。
    就在她抬頭的這一刹那，她持劍的右手，為了接住丹藥，攻勢出現了一個微小的停頓。
    一個幾乎無人能捕捉到的空隙。
    敵陣後方，那名枯瘦如樹皮的黑袍祭司，幹裂的嘴唇蠕動著，吐出了最後一個沙啞的音節。
    他身前那麵陣旗上，形如蠍尾的漆黑符文，驟然亮起，隨後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不是飛向冷月寒。
    而是直接，印入了她的影子裏。
    冷月寒正要吞下丹藥，身體猛地一僵。一股極致的陰寒，自她腳下的影子裏，毫無征兆地竄起，如同一條無形的毒蛇，順著她的雙腿，瞬間鑽入了她的氣海。
    “呃……”
    一聲壓抑的悶哼從她喉間溢出。
    她手中的玉瓶脫手滑落，在落地前便被一道交錯的刀光劈得粉碎。丹藥的香氣，混合著泥土與血的腥氣，消散在混亂的戰場上。
    她周身的月華烈焰，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光芒不增反減，銀白色的火焰邊緣，竟泛起了一絲詭異的、不祥的墨色。
    那股陰寒之力，此刻在瘋狂地汙染她守靈一脈最聖潔的本源之力。
    “冷宗主！”
    丹霞宗宗主目眥欲裂，他看清了那變故，卻無能為力。
    “保護宗主！”
    周圍的星月宗弟子與聯軍修士，也察覺到了冷月寒的異狀，瘋了一般朝著她收攏，試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她擋住周圍的攻擊。
    一頭萬獸宗弟子的鐵甲犀牛，發出一聲悲鳴，用身體撞飛了一名企圖偷襲的魔化修士，自己的腹部卻被另一側的三柄骨矛同時貫穿，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激起一片煙塵。
    冷月寒半跪在地，以劍拄地，才勉強沒有倒下。她咳出一口血，那血，卻不是鮮紅，而是帶著一絲灰敗的暗色。
    她知道，自己中了最陰毒的“蝕影咒”。此咒無形無相，專汙修士本源，一旦被其侵入根本，神仙難救。
    她必須立刻坐下，全力驅逐這股力量。
    可她抬眼望去，黑色的浪潮，因為她的停滯，攻勢變得更加瘋狂。她若倒下，這條由無數人用性命構築的防線，便會頃刻間崩潰。
    冷月寒緩緩地，重新站直了身體。
    她放棄了驅逐那股陰寒之力，反而將體內所有剩餘的、純淨的守靈之力，盡數調動起來，灌注於長劍之上。
    劍身上的銀焰，再度暴漲！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璀璨，都要熾烈！
    隻是這一次，那火焰的根部，那一絲墨色，也隨之變得更加濃鬱。
    她選擇了最決絕的方式——燃燒自己，與這邪咒同焚。以生命為薪，綻放出最後的光華。
    她要為他，再多爭取一些時間。
    ……
    玄天道宗，地底深處。
    一間充滿了金屬與藥水味道的煉屍堂內。
    蘇辰的身影，貼在一具尚未完工的傀儡陰影中，一動不動。
    他的麵前，一隊由六具元嬰期戰力組成的傀儡，邁著整齊劃一、沉重無比的步伐，巡邏而過。它們空洞的顱骨內，魂火跳動，掃描著周圍任何一絲能量的異常波動。
    蘇辰將混沌衍天訣的收斂功效發揮到了極致，使整個人化作了一塊沒有生命的頑石一般，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
    直到那隊傀儡走遠，拐入另一條通道，他才緩緩從陰影中滑出。
    他沒有去看那些被鐵鏈吊在半空，正在被邪異符文改造的修士軀體，也沒有理會那些浸泡在綠色液體中，不斷抽搐的妖獸殘肢。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對這地底迷宮的解析之中。
    越是深入，陣法的禁製就越是繁複。這些禁製，環環相扣，一處被觸動，便會引動全局的絞殺。
    但混沌衍天訣的玄妙，便在於此。它並非是去破解，而是去“同化”。
    他指尖溢出的混沌之氣，如水銀瀉地，無聲地蔓延開，輕輕包裹住前方的幾枚核心符文。片刻之後，那些符文便將他的氣息，誤判為了“同源”，原本緊密無間的防禦陣，就此為他敞開了一道無形的門戶。
    一路行來，他已經用這種方式，連續穿過了十七道大陣。
    可他的心，卻隨著深入，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這裏的防禦，太嚴密了，嚴密到了一種近乎病態的程度。
    這說明，他們守護的東西，至關重要；也說明，他們對這次席卷大陸的計劃，有著絕對的信心，將所有的力量都收縮到了內部。
    外麵的戰場，壓力該有多大？
    這個念頭，像一根針，時不時地，便會刺痛他一下。
    他又繞過一處遍布著感應魂絲的走廊，前方豁然開朗。
    那是一個巨大的地底溶洞，石壁上，刻滿了蘇辰從未見過的古老文字。而在溶洞的中央，並非祭壇，而是一口深不見底的寒潭。
    潭水，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純粹的墨色，散發著一股微弱，卻異常精純的玄冥氣息。
    這股氣息，與遍布整個玄天道宗的、狂躁汙穢的邪力，截然不同。它古老、幽深，仿佛來自九幽之下。
    蘇辰立刻判斷出，這裏，或許就是整個玄天道宗邪力體係的源頭。他們並非憑空創造了邪力，而是在扭曲、利用這股更古老的玄冥之氣。
    就在他準備進一步探查時，他的心，猛地一抽。
    一種劇烈的、心髒被生生撕裂的感覺，狠狠地撞進了他的神魂深處。
    是她的氣息！
    那股聖潔熟悉的守靈之力，在一瞬間，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強度，璀璨得如同一顆即將燃盡的流星。
    可緊接著，那光芒便以一個斷崖式的速度，急速衰弱下去。
    她出事了！
    而且是，有性命之憂的大事！
    蘇辰的呼吸，停滯了一瞬。他腦海中所有的冷靜，所有的推演，在這一刻，被一股燎原的心火，燒得一幹二淨。
    他體內混沌衍天訣的運轉，不再是之前的平穩無波，突然變得狂暴起來。混沌衍天珠更是瘋狂旋轉，一道道訊息湧入他的腦海。
    他的神識，不再小心翼翼地探查，而是如同一張大網，蠻橫地鋪滿了整個溶洞。
    很快，他就在那口寒潭的側後方，一處被幻術與禁製重重遮掩的石壁前，停了下來。
    那裏，有一道被邪力掩蓋的暗門。
    混沌衍天珠的解析下，門後的景象一覽無餘——那是一條通往更深處的狹窄通道，但通道內，布滿了能瞬殺元嬰後期的“噬魂光線”。
    可最讓他心神震動的，是他在那道暗門的石料上，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屬於她的，守靈一脈的氣息。
    這氣息很淡，像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她來過這裏？
    為什麽她的氣息會出現在玄天道宗的最核心腹地？
    一個又一個謎團湧上心頭。但所有的謎團，都敵不過那股正在飛速衰弱的氣息，帶給他的焦灼。
    闖，還是不闖？
    直接闖入，九死一生。
    若是另尋他路，或許更安全，但時間……她，還有時間等他嗎？
    蘇辰站在那道暗門前，隻猶豫了半息。
    他選擇了第三條路。
    隻見他抬起手，掌心之中，混沌之氣匯聚，沒有去觸碰那扇門，而是直接按在了旁邊的石壁上。
    五行衍天，土行之力——遁！
    以混沌之力催動的土遁術，無視了絕大多數的物理與能量禁製。
    他的身體，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就那樣直接穿入了厚重的石壁之中，繞過了那扇致命的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