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朝著地底深處射來的月華，並未逃過玄袍身影的感知。
    他甚至沒有去阻攔。
    那雙鬼火般的瞳孔裏，反而閃過了一絲近乎於讚許的殘忍。
    “多麽壯烈的螢火。”
    他輕聲讚歎，仿佛在欣賞一出精心編排的悲劇。他的目光，從蘇辰身上挪開，緩緩落在了那被無數符文鎖鏈吊在半空，如同祭品般的星月宗主身上。
    “既然你的道是守護，那本座就讓你親眼看看，你的守護，會換來怎樣的絕望。”
    話音未落，他隨意地抬起手，一縷比先前更加濃鬱、更加邪惡的混沌黑氣，自他指尖逸散而出，如同一條擁有生命的毒蛇，悄無聲息地鑽入了星月宗主緊閉的眉心。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嘶吼，猛然從星月宗主的喉嚨裏爆發出來。
    她的身軀，開始劇烈地抽搐，那張原本安詳的臉上，浮現出無盡的痛苦與猙獰。一道道黑色的紋路，如同活物般在她皮膚下瘋狂遊走，仿佛有億萬隻螞蟻在啃噬她的神魂。
    那是被混沌邪力強行催發的殘存意識，在做著最後、也是最痛苦的掙紮。
    她的靈魂，正在被寸寸撕裂，然後，再被那股邪惡的力量強行黏合，塑造成一個隻知毀滅的傀儡。
    蘇辰的瞳孔，在這一瞬間，縮成了針尖大小。
    一股熔岩般的怒火，從他心底最深處噴薄而出，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燒成灰燼。
    他可以接受自己被碾壓，可以接受自己死亡。
    但他無法接受，用如此卑劣、如此殘忍的手段，去折磨一個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人，去踐踏逝者的尊嚴，去摧毀大師姐心中……最後的那點念想。
    他想衝過去，想撕碎眼前這個魔鬼。
    可那渡劫殘仙的法則領域，如同一座無形的山嶽，死死地將他壓在原地，動彈不得。
    無力感。
    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像潮水般將他淹沒。
    就在他心神即將失守的刹那。
    那道月華。
    它來了。
    穿透了厚重的岩層，穿透了枯寂的法則禁錮，也穿透了他下意識布下的所有靈力防禦。
    它沒有帶來毀天滅地的威能。
    它隻是那麽輕柔的，溫柔的，印在了蘇辰的心口。
    那不是一股單純的力量。
    那裏麵，帶著她指尖的微涼，帶著她呼吸的溫度，帶著她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決絕。
    帶著一句，沒有說出口，卻響徹他整個靈魂的低語。
    “……活下去。”
    轟！
    蘇辰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那股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被這道清冷的月光，瞬間撫平。那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無力感，也被這股溫柔的力量，徹底驅散。
    他明白了。
    他瞬間就明白了，這一道月華，意味著什麽。
    那是她的本源。
    是她的所有。
    ……
    山門之外，血與火交織的戰場上。
    當那道月華離體而去的瞬間，冷月寒的身軀，猛地一晃，幾乎要栽倒在地。
    她一頭青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了所有的光澤，變得灰白。原本紅潤的臉頰，此刻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
    體內的靈力，如同退潮般飛速流逝，修為的境界，更是從金丹後期，一路跌落，幾乎要維持不住金丹的形態。
    “大師姐！”
    身旁的長老，駭然失色，連忙伸手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冷月寒卻仿佛沒有聽見。
    她隻是抬起頭，用那雙已經有些渙散的眼眸，遙遙地望著玄天道宗總部的方向。
    那裏，是他的戰場。
    她已經，獻上了自己的一切。
    嘴角，緩緩勾起了一抹虛弱，卻無比滿足的淺笑。
    蘇辰。
    你的道，是守護。
    那麽，就讓我……
    成為你最堅固的……盾。
    ……
    地底深處。
    接收到那道月華的蘇辰，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他心中所有的猶豫、所有的恐懼、所有的憤怒，在這一瞬間，被盡數洗滌、沉澱，最終，化作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靜。
    那是暴風雨來臨前，大海最深處的寧靜。
    他再次睜開眼時，看向那玄袍身影的目光裏，已經沒有了絲毫的情緒波動。
    隻剩下，純粹如琉璃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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