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內，霧氣正在緩緩散去。
    冷月寒扶著蘇辰，他的重量，比想象中要輕，卻又沉得讓她心頭發緊。
    那張總是帶著從容笑意的臉，此刻，沒有一絲血色。
    他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脆弱的陰影。
    “我沒事。”
    蘇辰的聲音有些飄忽，像風中的羽毛。他試圖坐直身體，卻隻是徒勞地動了動。
    冷月寒沒有說話。
    她隻是將他的一條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他半攙半抱地撐了起來。
    她的動作，很穩。
    從前，都是他這樣照顧著她。
    現在，換過來了。
    “隻是，有些脫力。”蘇辰又重複了一遍，他睜開眼，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眸子裏映著她的臉，疲憊之中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安然。
    “你……感覺如何？”
    他問。
    冷月寒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地撞了一下。
    都到了這個地步，他心心念念的，還是她。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手扣住了他的脈門。
    一股清冷卻又帶著勃勃生機的靈力，從她的指尖，探入他的體內。
    他的經脈，幾乎是幹涸的。
    丹田裏的混沌本源，也暗淡得如同風中殘燭。
    為了給她護道，他幾乎耗空了自己。
    “別動。”冷月寒的聲音不帶情緒，卻有一種不容分說的意味，“我現在，帶你回去。”
    她體內的月靈之力，自行運轉。
    一股純淨的力量包裹住兩人，化作一道清輝離開了這間見證了她新生的石室。
    寢殿內，檀香嫋嫋。
    冷月寒將蘇辰安置在床榻上，她取來一枚，自己都舍不得用的溫養神魂的丹藥，送入他的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暖流滋養著他枯竭的神魂。
    蘇辰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
    他靠在軟枕上，看著為他忙前忙後的冷月寒。
    她的身姿，比從前更顯輕盈。
    一舉一動間，都帶著一種與月華相融的空靈韻味。
    她不再是那個需要被太陰本源，強行維係的破碎的月靈之體。
    她是，真正的，月下神女。
    浴火重生，不外如是。
    他看著她，嘴角的弧度，不自覺地上揚了幾分。
    這份安然的笑意，落入冷月寒的眼中，卻讓她心頭微酸。
    她走到床邊，坐下。
    “值得嗎？”
    她問，聲音很輕。
    蘇辰知道她問的是什麽。
    他沒有直接回答，隻是，伸出手想要像從前那樣，替她理一理額前的發絲。
    可那隻手，抬到一半，便有些無力地垂下。
    冷月寒捉住了他的手。
    用自己的雙手，將他冰涼的手指，包裹起來。
    “蘇辰，”她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我的身體，有些不一樣了。”
    “嗯，”蘇辰點頭，“月華源泉，本就是天地奇物。它不僅補全了你的本源，還將你的月靈之體，重新淬煉了一遍。你的根基，比從前，隻強不弱。”
    “不止是這樣。”
    冷月寒搖了搖頭。
    她引動丹田。
    在她的內視之中，那片由月靈之力匯聚而成的，清冷泉眼中央，那一點細微的銀色光點，正隨著她的心念緩緩搏動。
    每一次搏動，都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玄奧氣息，彌散開來。
    那氣息，帶著月華的清冷，卻又多了一種蘇辰身上獨有的包容萬物的混沌意味。
    “它……在我的丹田裏。”她組織著言語，“像一顆，很小的星星。我能感覺到它和你的力量，同出一源。”
    蘇辰的神色，動了動。
    他自然知道，那是什麽。
    那是，他在最後關頭，為了平息暴走的月泉，渡入她體內的一絲五行混沌本源。
    他本以為，那絲本源會在完成使命後便消散掉。
    卻不曾想，它竟然在月華源泉的滋養下，以一種他都無法理解的方式在她的體內紮下了根。
    與她的月靈之體，共生。
    “我好像……”冷月寒的臉上，露出一絲新奇的神色，“能夠，淨化一些東西了。”
    她伸出另一隻手。
    一縷清冷的月華，在她的掌心凝聚。
    那月華之中，隱隱的能看到，一點銀芒在流轉。
    她將這縷力量，輕輕地，覆在了蘇辰的手腕上。
    蘇辰隻覺得，一股清涼而柔和的力量，滲入體內。
    那力量，所過之處他經脈中的疲憊，神魂中的滯澀，都被一點點地，洗滌，撫平。
    雖然效果，遠不如他自己運功恢複來得快。
    但那種，滌蕩汙濁，返本歸元的特性，卻與他的混沌之力，如出一轍。
    “這是……”蘇辰的眼中，也露出了，幾分訝異。
    他的混沌本源，竟然，以這種方式，與她的月靈之體，完成了融合。
    從此，她的力量，不再是單純的太陰之力。
    而是，一種全新的帶著淨化與包容特性的，太陰聖力。
    “真好。”
    蘇辰由衷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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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主康複的消息，像一陣春風，一夜之間，吹遍了星月宗的每一個角落。
    整個宗門，都沸騰了。
    試煉穀中，弟子們切磋起來，招式都比平日裏，淩厲了幾分。
    傳功殿內，兌換功法的弟子，絡繹不絕，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
    他們的宗主，回來了。
    那個，帶給了他們希望，打破了陳規的宗主不僅回來了，而且，比從前，更強了。
    星月宗的精氣神，在這一刻，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頂峰。
    冷月寒，也沒有辜負弟子們的期望。
    她隻休養了短短三日，便重新開始處理宗門事務。
    丹霞宗送來的，那份措辭謙卑的求購丹藥的清單。
    天劍宗遞上的，那張言辭懇切的，希望蘇辰能去講道的拜帖。
    萬獸宗關於，交換一批高階靈獸幼崽的詳細方案。
    樁樁件件，她都處理得，遊刃有餘。
    她展現出的，不僅僅是，康複後的強大實力。
    更是一種，涅盤重生後，油然而生的從容與自信。
    那些，原本還對她心存疑慮的長老們，如今，也隻剩下了徹底的心悅誠服。
    夜。
    星月峰頂。
    風，有些涼。
    冷月寒處理完最後一卷宗務，披著一件外衣，來到了這裏。
    蘇辰，已經盤膝坐在了崖邊。
    他的氣息，依舊有些虛浮，但比起三日前已經平穩了許多。
    聽到腳步聲，他睜開了眼睛。
    “都處理完了？”
    “嗯。”冷月寒走到他身邊，學著他的樣子，坐了下來。
    兩人，並肩看著，夜幕下，雲海翻騰。
    “蘇辰。”
    “嗯？”
    “我好像，快要，摸到元嬰的門檻了。”冷月寒的聲音很平靜。
    蘇辰側過頭，看著她。
    月光灑在她的臉上，為她，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暈。
    “根基重塑，破而後立，這是，你的機緣。”
    “也是你的。”冷月寒看著他，“沒有你，我早就，是一具枯骨了。”
    蘇辰笑了笑，沒有接話。
    兩人，沉默了片刻。
    “說來，也有些奇怪。”冷月寒忽然又開了口。
    “什麽？”
    “我這次，醒來之後，對天地靈氣的感應，比從前，要敏銳得多。”
    她的目光，望向遠方，那片被夜色籠罩的廣袤大地。
    “就好像……這片天地，在玄天道宗覆滅之後，被什麽東西清洗過一遍。”
    “幹淨了，也……清澈了。”
    蘇含聞言，心中微動。
    他知道，那不是錯覺。
    玄天道宗，以邪法，荼毒了這片大陸，太久。
    他們覆滅後，被汙染的天地靈氣，自然會在天道的運轉下，慢慢恢複純淨。
    “甚至……”
    冷月寒的聲音，頓了頓，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不太確定的困惑。
    “我能，隱約察覺到。”
    “在很高，很遠的地方。”
    “那條，斷絕了萬年的路，似乎……有了一點，很微弱的，不一樣的動靜。”
    蘇辰的瞳孔，在這一刻，收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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