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靜默流淌，葉塵睜開眼時，四周一片漆黑。他並沒有回憶起自己何時睡去，隻記得剛才和夕瑤一同清理了那扇被“替換”的鏡子，然後便在地圖前不知不覺昏睡了過去。但這片黑暗，卻不同尋常。不是屋內的黑，而像是他整個人落入了某種深不可測的“意識之淵”。
    耳邊沒有風聲，沒有呼吸聲，隻有心跳，像是在水底擊鼓。
    咚。
    咚。
    咚。
    每一聲，都像擊在他腦殼上，讓他的意識越來越清晰，卻也越來越沉重。忽然，一束極細的光線從他麵前斜斜照來。他本能地朝那光走去，卻發現自己竟走不動，仿佛腳下的“地麵”是流動的液體，每邁出一步，都會被吞沒一寸。
    “葉塵。”
    一個聲音從黑暗深處傳來，空靈卻熟悉。那是他的聲音。他知道。不是他“聽到”的聲音，而是他“曾經說過”的某句話在某個空間回響。
    “你知道你是誰嗎？”
    那聲音再次傳來，緊接著，黑暗像幕布被人一把撕開，出現了一麵鏡子。高高矗立在空無之地，鏡框漆黑，玻璃卻透著不正常的血紅。鏡中映出一個“他”，臉上掛著一個詭異的笑，那笑容是拚貼上去的，僵硬、扭曲、不屬於任何人類。
    “你不是我。”葉塵低聲道。
    鏡中“他”卻露出失望神色：“我本來不是，但我正學著。你難道不明白？你每一次憤怒、恐懼、後悔，都在一點點剝離出‘我’。我，就是你無法麵對的‘你’。”
    話音落地，鏡子劇烈震動，“他”從鏡中緩緩走出。
    那一刻葉塵終於明白，這不是夢，是“它”侵入了他的夢，是鏡影開始嚐試“模仿本體”，打破人類最後的防線——內心。
    “這一次，我不需要你的身體。”鏡影葉塵微笑，“我要你的‘存在’。你活在現實，我活在鏡中。當你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你時，我……就成了你。”
    葉塵冷笑：“你學得再像，也隻是模仿，你沒有意識，你沒有靈魂。”
    “靈魂？”鏡影歪頭，“那是什麽？你人類從未搞懂它，卻用它區分自己和‘它者’。葉塵，你怕過、殺過人、失過控，你真的還覺得，自己有‘靈魂’？”
    那句話像是一根細針紮進心口。葉塵的眼神有片刻動搖。鏡影瞬間抓住這縫隙，猛地撲來，五指如鉤，直朝他心口抓去。
    “醒來！”葉塵在心中怒吼，拚盡意誌將意識從夢境中拉扯出來。
    下一刻，他猛地睜眼，已是滿頭冷汗，雙手死死攥住被單，胸口劇烈起伏，仿佛被人浸入冰水再抬起。
    “你也看到了吧。”夕瑤的聲音傳來，坐在對麵，臉色慘白，“它開始入夢了。”
    “你也？”
    “它在夢裏用我母親的模樣和我說話。”夕瑤低聲，“她十年前跳樓，我從未真正原諒自己。而鏡影——它挖出了這段記憶。”
    葉塵緩緩起身，凝視窗外。天色未亮，城市仿佛仍被某種沉默的力場籠罩。鏡像不再滿足於棲身在玻璃，它們開始進入人類的夢境、記憶、思維縫隙。它們的目標不是殺人，而是替代。
    “白楠說，她掌握了一種方法，可以暫時屏蔽鏡影的入侵。”夕瑤遞來一個指環樣的器具，“這是她用石墨、銀粉、與某種輻射穩定晶體混合打造的。”
    葉塵將指環戴上，頓覺一股涼意順著指節蔓延。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保護”，像童年時躲在母親懷裏聽雨的感覺。
    “但這隻能維持十小時。”夕瑤提醒，“之後，夢境入侵會加倍。”
    葉塵站起身，望著地圖上剩餘未處理的紅點。突然，那些紅點如鮮血般在紙上慢慢擴散，竟在他眼前活了過來。他用力眨眼，才恢複正常。
    “我們時間不多了。”
    他們決定再不等待，必須盡快找到鏡源——“鏡樓”的本體。
    據白楠提供的信息，當年鏡樓雖然被摧毀，但其最核心的一麵“源鏡”並未找到。而它，很可能就是所有“鏡影意識”的原核。除非那麵鏡子徹底粉碎，否則一切都隻是治標不治本。
    葉塵拿起裝備，轉頭看向夕瑤：“走吧，我們去找它。去找那麵鏡子。”
    夕瑤點頭：“這一次，不再逃避。”
    他們走出門的那一刻，遠處城市的大樓玻璃表麵，隱約閃過一張笑臉。
    那笑，不屬於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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