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救治
字數:4595 加入書籤
那隻手,修長而有力,骨節分明,明明沒有任何動作,卻讓桓清漣胸中幾欲噴薄而出的怒火,瞬間被強行摁了回去。
她胸口劇烈起伏,愕然地轉過頭,看向顧淵。
隻見顧淵的目光,平靜地掃過血泊中昏死過去的幹將焱。
方才幹將焱的所有操作,他都看在眼裏。
那種以凶獸精血為引,試圖激發金鐵凶性的手法,與他前世記憶中,一種名為“血祭鍛兵”的禁術,有著幾分相似。
隻不過,幹將焱的手法,粗糙、殘缺,而且走錯了路。
血祭鍛兵,祭的從來不是什麽獸血,而是……人血。
是以鑄兵師自身的精血乃至神魂為代價,與兵器建立一種共鳴,從而升華兵器品質的方法。
那是一條不歸路。
但,一個能敢於走上這條路的匠人,一個能將凡鐵玩出花,又在絕境中爆發出如此決斷與擔當的匠人……
其價值,遠比一杆尚未成型的神兵,要大得多。
神兵沒了,可以再鑄。
但一個有潛力持續產出神兵,甚至超越神兵的“神匠”,卻是可遇而不可求。
顧淵心中瞬間明了。
他收回目光,甚至沒有多看地上跪著的莫邪雪萍一眼,隻是對著身旁臉色變幻不定的桓清漣,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氣,冷冷地吐出幾個字。
“救他。”
“人,我還要用。”
所有人都愣住了。
桓清漣準備好的所有怒斥與責罰的話語,全部被堵死在了喉嚨裏。
她那雙美眸中,露出濃濃的困惑與不解。
她想不通。
計劃失敗,顏麵盡失,損失慘重。
在這種情況下,不降下雷霆之怒,將鑄兵池滿門抄斬以儆效尤,就已經算是天大的仁慈了。
可顧淵,非但沒有降罪,反而……要救人?
還要用他?
用一個欺騙了自己,差點害死所有人的廢人?
她完全無法理解顧淵的思路,但常年身居高位養成的敏銳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個男人的決定,一定有其深意。
那是一種她無法企及的,更高層麵的考量。
最終,她強行壓下心中所有的怒火與不甘,對著顧淵微微欠身,恭敬地應道:
“是,清漣明白了。”
而跪在地上的莫邪雪萍,更是直接呆住了。
她原本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甚至準備以自己的性命,去換取父親和族人的一線生機。
可她等來的,不是冰冷的屠刀,而是……一句“救他”?
她在無盡的黑暗與絕望中,看到了一絲光。
那光芒如此微弱,卻又如此耀眼。
她呆呆地抬起頭,望著那個決定了她們整個族群命運的男人。
他的背影依舊是那般清冷,那般孤高,仿佛世間的一切,都不足以在他心中掀起半點波瀾。
可就是這個男人,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降下懲罰的時候,卻出人意料地,選擇了寬恕。
一時間,感激、敬畏、困惑、茫然……種種複雜到極致的情緒,在她心中交織,最終,隻化作了深深的,刻印在靈魂裏的敬畏。
桓家的效率極高。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姑蘇城內最好的醫師便被十萬火急地請了過來。
一番仔細的診斷後,醫師得出結論:
幹將焱內腑被爆炸的巨力震傷,多處破裂,又因連續數日不眠不休,心力交瘁,雖無性命之憂,但想要恢複,至少需要靜養數月。
這個結論,讓剛剛升起一絲希望的莫邪雪萍,再次如墜冰窟。
而消息傳到外麵那些鑄兵池族人耳中,更是引起了一片恐慌。
“神兵沒鑄成,還惹怒了‘武絕’和桓家,我們……我們還有活路嗎?”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更是捶胸頓足,老淚縱橫:
“我鑄兵池一脈,傳承上千年,今日……今日就要斷送在我等手中了嗎!老夫有何麵目,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啊!”
絕望的氣氛,在整個鑄兵池蔓延。
在他們看來,等待他們的,必然是“武絕”與桓家無情的清洗。
然而,事情的發展,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顧淵,一直沒有離開。
晚上,他便徑直走進了鐵匠鋪旁,一間早就為他備好的,用來臨時歇腳的客院。
這個舉動,讓所有人都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不殺,不罰,也不走。
他就這麽住了下來。
可,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一時間,整個鑄兵池都陷入了一種比直接麵對死亡更加難熬的恐懼之中,惶惶不可終日。
所有人都像驚弓之小鳥,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們嚇得魂飛魄散。
夜,深了。
月光如水,灑在寂靜的院落裏,卻驅不散那籠罩在眾人心頭的陰霾。
顧淵盤坐在客院的床上,雙目微闔,心神沉靜。
隔壁院落裏,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壓抑到極點的哭聲,以及……一陣陣女人虛弱而痛苦的咳嗽聲。
是莫邪雪萍和她的母親。
顧淵睜開雙眼,目光穿透了牆壁,仿佛看到了隔壁房間裏那令人心碎的一幕。
幹將焱的臥房內,一燈如豆,昏黃的燈光將屋內的景象映照得淒惶而壓抑。
當顧淵悄無聲息地推門而入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莫邪雪萍正跪在床邊,一邊流著淚,一邊笨拙地用濕毛巾擦拭著床上婦人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床上的婦人,應該就是幹將焱的妻子。
她雙目緊閉,麵色蠟黃,嘴唇幹裂起皮,整個人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胸口微弱地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伴隨著一陣咳嗽。
病入膏肓,氣息奄奄。
她的生命之火,已然微弱到了隨時都可能熄滅的地步。
顧淵的突然出現,讓莫邪雪萍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她手中的毛巾“啪”地一聲掉進水盆裏,整個人如同受驚的小鹿,猛地回過頭。
當看清來人是顧淵時,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想也不想,便要再次跪下磕頭。
“顧……顧先生……”
她以為,顧淵是來興師問罪的。
然而,顧淵卻仿佛沒有看到她的驚恐,甚至沒有理會她。
他的目光,隻是平靜地落在床上那婦人的身上。
片刻之後,他在莫邪雪萍的注視下,緩步走到了床邊。
他伸出一根手指。
那是一根白皙修長,比女子的手還要好看的手指。
在莫邪雪萍呆滯的目光中,這根手指輕輕點在她母親的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