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願以劍舞為公子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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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淵看著眼前這兩個活寶似的大宗師,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晚輩謝過兩位前輩厚愛。”
    “隻是,我的道,隻在我自己腳下。無需師授,也未曾想過師授。”
    他的武道,是殺出來的。
    是前世今生,於無數次生死血火中,一槍一槍掙紮出來的。
    他可以尊師重道,向真正的強者請教,但他絕不會將自己的未來,寄托於任何人的門下。
    因為他走的是一條無敵的路,一條孤獨的路。
    見他態度如此堅決,張伯端和鬥酒僧眼中都閃過一絲意料之中的失望。
    “也罷,也罷。”
    張伯端撇了撇嘴,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隨即話鋒一轉,搓著手,露出了猥瑣的笑容。
    “小子,不拜師也行。”
    “那你那猴兒酒,還有沒有存貨?給老道我解解饞,這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
    鬥酒僧也是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顧淵心中了然。
    這兩個老家夥,怕是饞酒饞瘋了,收徒是假,討酒才是真。
    “猴兒酒自然是有的,不過沒帶在身上。”
    說著,他轉向身旁一臉狀況外的何沅君,吩咐道:
    “沅君,回我房中,床頭第三個包裹裏,有幾個瓷瓶,取兩瓶過來。”
    “是,公子。”
    何沅君雖不明所以,但還是乖巧地應下,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
    顧淵叫住她,“不必著急,慢慢走,注意腳下。”
    待何沅君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盡頭,顧淵才好整以暇地看向對麵兩個眼巴巴的老人。
    他施施然坐下,拿起石桌上他們帶來的劣酒,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悠悠地說道:
    “等她回來的這段時間,閑著也是閑著。”
    “晚輩正好有些武學上的困惑,想請教二位前輩。”
    “……”
    張伯端和鬥酒僧同時愣住了。
    幾秒後,張伯存才反應過來,指著顧淵的鼻子,氣得胡子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好你個臭小子!你……你這是拿我們的酒癮,換我們的指點?”
    “無賴!簡直是江湖上頭一號的無賴!”
    鬥酒僧也是哭笑不得,連連搖頭:“阿彌陀佛,貧僧算是看透了,這小子的心,比墨還黑。”
    顧淵卻是不以為意,輕抿了一口酒,任由那辛辣的液體劃過喉嚨,才淡淡道:
    “交易而已。”
    “兩位前輩若是不願,晚輩現在就讓她不必送了。”
    “哎,別別別!”
    兩人異口同聲,生怕他反悔。
    罷了罷了,為了那一口絕世佳釀,點節操算什麽,不要也罷!
    “二位前輩。”
    顧淵終於開口,將上次論道時未盡的疑惑再次拋出:
    “晚輩已明悟槍、箭之心,可隨念而轉。”
    “然,此‘轉’終究隔了一層,如水中望月,霧裏看花,無法做到真正的隨心所欲,念動即至。”
    “這其中關隘,還請二位前輩解惑。”
    鬥酒僧沉吟片刻,甕聲道:
    “你小子悟性逆天,這點隔閡,用不了多久就能自悟,你現在非是道理不明,而是缺少一個‘契機’。”
    “契機?”
    “然也。”
    張伯端撚了撚胡須,接過話頭,難得地顯露出一絲道家大宗師的淵博與正經。
    “‘心’之一字,玄之又玄。”
    “它非內力,非招式,乃是武者精、氣、神與天地交感,於冥冥之中凝結的一點靈光。”
    “你槍心已至三重天,霸道淩厲,如炎夏烈日。而箭道,竊以為求的是精準、求的是一擊必殺的冷靜,如寒冬冰棱。一熱一寒,一動一靜,雖本質相通,但意境迥異。”
    他頓了頓,看著顧淵若有所思的模樣,繼續道:
    “你如今能強行扭轉,靠的是你心誌堅定,意誌強大。”
    “但這就像是強行將燒紅的鐵塊丟進冰水裏,能降溫,但終究落了斧鑿痕跡,不夠圓融。”
    “你需要的,是一個能讓你在同一瞬間,同時感悟這兩種截然不同意境的契機。”
    “讓你親眼看到,親身感到,動與靜、剛與柔,是如何完美融於一體的。”
    動與靜,剛與柔……
    顧淵陷入了沉思,眉頭微蹙。
    他腦海中瘋狂推演,從槍法中的“隨風”之柔,到箭術中的“摧城”之剛,無數畫麵閃過,卻始終隔著一層窗戶紙。
    捅不破,看不透。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何沅君捧著兩個瓷瓶,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
    山路濕滑,她走得極穩,氣息卻有些微喘,顯然是怕耽擱了時間,又不敢走得太快。
    “公……公子。”
    她將酒瓶放在石桌上,看到顧淵緊鎖的眉頭,清澈的眼眸裏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絲擔憂。
    她剛剛聽到那兩個老前輩在說什麽高深武學,但她能感覺到,顧淵似乎遇到了難題。
    自己能幫上什麽忙嗎?
    她看了看腰間的佩劍,一個念頭,忽然從心底冒了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左顧右看,最後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上前一步,對著顧淵盈盈一拜。
    “公子,沅君愚鈍,不懂高深武道。”
    “唯習得家傳劍舞一曲,或可為公子排解些許憂愁。”
    張伯端和鬥酒僧聞言,皆是一愣,隨即饒有興致地看向她。
    顧淵從沉思中抬起眼。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張寫滿了忐忑與期盼的俏臉上,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頷首。
    得到了默許,何沅君心中一喜。
    她退後幾步,來到山穀中的一片空地。
    為了方便,她來時已脫下了那件禦寒的白狐毛領披風,此刻身上隻著一襲淡黃色的長裙。
    裙擺隨著山間夜風微微拂動,勾勒出少女亭亭玉立的纖細身姿。
    風雪恰巧這時停歇,雲層散開,霜白的晨光灑落,映在她未施粉黛的臉龐上,明眸流盼,更顯五官的精致與清麗,那份緊張中,又透著一股豁出去的認真與決然。
    她緩緩抽出腰間長劍。
    劍身在月光下反射出清冽的寒芒。
    隻是安靜地站著,仿佛與這雪、這山、這風,融為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