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有毒的劍鞘
字數:6728 加入書籤
後院之中,寂靜得能聽到心髒被恐懼攥緊的聲音。
呂修一呆滯地望著那塊被平整切開的巨石。
他再看向那柄在顧淵手中歡快嗡鳴的“秋水劍”。
整個人,神魂仿佛都被這一劍斬碎了。
他看到了。
就在顧淵揮劍的那個刹那,他清晰地感覺到。
自己的劍,活了。
那不再是承載著家族榮耀、沉穩厚重的“大江之劍”。
而是一道迅捷、詭譎、浸滿陰柔月色的流光!
趙瞳的紅唇微張,已經忘了合攏。
她看看那光滑如鏡的石麵,再看看那個持劍而立、青衣不動的身影,一雙杏眼裏,倒映的全是璀璨的星辰。
帥。
不,這已經超越了帥的範疇。
這不是凡間武學,這是神仙手段!
顧淵並未理會兩人的震撼,手腕一抖,秋水劍便脫手飛出。
“叮!”
一聲輕響,長劍精準地倒插回呂修一麵前的青石地磚上,劍柄搖晃不休。
他收回了劍,卻重新並指。
指尖如劍。
這一次,沒有攝空取物,沒有驚世駭俗的劍光。
隻有一道純粹由意誌凝聚的鋒銳,破空而出,瞬間釘在了呂修一的眉心之前。
呂修一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一個危險的針尖!
他想躲。
身體卻被無形的枷鎖釘死在原地。
他想運功抵擋。
內力卻凝固如萬載玄冰。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道無形的“劍”,懸停在眉心前一寸。
明明沒有觸碰。
他卻感覺自己的大腦傳來一陣被撕裂的劇痛,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要將他的意誌徹底凍結、碾碎。
他毫不懷疑。
隻要對方的念頭微動,自己的頭顱便會如西瓜般爆開。
武意化形。
念動殺人!
這……真的是宗師能觸及的領域嗎?
趙瞳看得心神搖曳,一顆芳心不爭氣地狂跳起來。
原來,真正的強大,不是聲嘶力竭的怒吼,不是毀天滅地的招式。
而是這般雲淡風輕,抬手之間,便審判生死。
這才是真正的……男人。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刺骨的寒意才消散。
“回去吧。”
他轉身,走向那棵老槐樹。
“你離宗師,還差了一座山,一條海。”
話音落下,他不再理會僵立原地的呂修一,重新在樹下盤膝坐下,對一旁的何沅君道:
“沅君,送客。”
聲音清冷,不帶一絲波瀾。
“是,公子。”
何沅君柔聲應下,蓮步輕移,來到呂修一身前,微微欠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她的動作輕柔,神情溫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疏離。
呂修一失魂落魄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劍,又看了一眼那個已經重新開始擦拭長槍的背影。
最終,他彎腰,撿起了自己的劍。
劍入手,一片冰涼。
他感覺,自己握著的,不再是相伴多年的夥計,而是一件冰冷的刑具。
他渾渾噩噩地轉過身,向著院外走去,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踩在自己破碎的尊嚴上。
就在他即將踏出後院的那一刻。
那個幽幽的聲音,再次從背後傳來。
“劍客之心,當純粹如一。”
“小心那個過於華美,藏著劇毒的劍鞘。”
劍鞘?
呂修一的腳步猛地一頓,豁然回頭,想要問個明白。
可他看到的,依舊是那個專注擦拭長槍的背影。
仿佛剛才那句話,隻是他道心破碎後產生的幻聽。
他張了張嘴,最終一個字也未能說出,帶著滿腹的困惑與茫然,被何沅君“請”出了顧府。
“砰。”
朱漆大門緩緩合上。
趙瞳終於從巨大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她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顧淵身邊,學著他的樣子蹲下,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他,語氣裏滿是化不開的崇拜與好奇。
“顧大哥,你……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什麽叫劍心在哭泣呀?還有那個劍鞘,是什麽意思?”
她像隻好奇的貓,一連串拋出好幾個問題。
顧淵擦槍的動作沒有停,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隻是淡淡吐出三個字。
“想知道?”
“嗯嗯嗯!”趙瞳小雞啄米似的瘋狂點頭。
“去把後院的落葉掃了。”
“啊?”
趙瞳愣住。
“掃完,我告訴你。”
“……”
趙瞳看看這偌大的後院,又看看自己這身華貴的宮裝,小臉頓時垮了下來。
讓她這個金枝玉葉的帝姬去掃地?
可是……
她真的好想知道啊!
一番天人交戰後,趙瞳咬了咬牙,對著一旁忍著笑的何沅君道:“何姑娘,借你的掃帚一用!”
……
顧府門外。
薛若壁見到丈夫失魂落魄地走出來,臉上的擔憂立刻浮現,她連忙上前,用那柔若無骨的小手,溫柔地攙扶住他。
“夫君,你沒事吧?臉色怎麽這麽難看?那顧淵……他可是為難你了?”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關切與心疼,聽在任何人耳中,都會覺得這是一位深愛著丈夫的賢惠妻子。
呂修一看著妻子那張完美無瑕、充滿關切的容顏,心中的茫然與屈辱似乎被撫平了許多。
他搖了搖頭,苦澀地笑了笑:
“他沒有為難我……是我,學藝不精,自取其辱。”
“夫君莫要如此說,”薛若壁輕柔地為他擦去額角的冷汗,“那顧淵凶名在外,手段必定詭異。勝負乃兵家常事,我們回去好生修養,日後總有找回場子的一天。”
“找回場子?”
呂修一自嘲地搖了搖頭。
“若壁,你不懂。我與他,已不是境界的差距,而是……道的差距。”
他想起了顧淵最後那句莫名其妙的警告。
“小心那過於華美,卻藏著劇毒的劍鞘。”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腰間的劍鞘。
那劍鞘由上好的紫檀木所製,鑲嵌美玉,雕刻雲紋,確實華美異常。
是當年他迎娶薛若壁時,薛家送來的聘禮。
顧淵莫非是在指摘薛若璧?
不!
他相信自己的妻子,敬她,愛她。
顧淵那句話,定是瘋言瘋語,想要擾亂自己的心神。
對!
一定是這樣。
呂修一甩了甩頭,將那絲疑慮強行壓下,握住妻子的手,道:“我們回家吧。”
“嗯,”
薛若壁溫順地點頭,“夫君受了內傷,我去前麵的藥鋪,為你買些安神的藥材,你先在馬車上等我。”
“好。”
呂修一沒有懷疑,聽話地上了馬車。
薛若壁看著馬車簾子放下。
她臉上溫柔與關切的表情,瞬間褪去,變得如冰霜般冷漠。
她轉身,沒有走向街口的藥鋪,而是拐進了一條僻靜幽深的小巷。
巷子盡頭,一個全身籠罩在灰色鬥篷裏的人影,早已等候在那裏,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
“辦妥了。”
薛若壁的聲音,變得冷冽而幹脆,與之前判若兩人。
“他信了?”
鬥篷下,傳來一個沙啞難聽的聲音。
“男人,嗬。”
薛若壁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很好。”
沙啞聲音道,“釜底抽薪,必先烈火烹油。他的驕傲已經被碾碎,道心蒙塵。接下來,就讓他趕緊去找家傳絕學《飄香一劍》。”
“顧淵呢?可有探出他的深淺?”
提到這個名字,薛若壁的眼中露出了凝重,甚至是一絲……忌憚。
“深不可測。”
“我隻是站在門外,都能感覺到那股可怕的武道意誌。”
“呂修一在他麵前,連拔劍都做不到。這個人,已經超出了‘宗師’的範疇。”
“無妨。”
沙啞聲音似乎並不意外。
“他再強,也隻是一把鋒利的刀。而我們,代表的是握刀的手。棋盤已經布下,他攪不起風浪。”
“這是給你的。”沙啞聲音遞過來一個黑色的小瓷瓶。
薛若壁接過,冷冷道:
“告訴上麵,這是最後一次。事成之後,我要呂家,成為真正的天下第一劍!”
“會的。”
沙啞聲音道。
說完,那道灰色身影一晃,便鬼魅般消失在了巷子的陰影裏。
薛若壁握著瓷瓶,轉身走出小巷。
臉上,再次掛上了那副溫婉賢淑、人畜無害的完美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