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月老閣管事顯真身,紅線亂牽荒唐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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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室昏黃……楊十三郎將一杯熱茶推到嶽大仙麵前,神色誠懇:"嶽前輩,晚輩有一事請教。"
    嶽大仙端起茶盞,黑袍袖口露出半截鐵尺,在燈下泛著冷光。他吹了吹茶沫,笑道:"楊君司如今已是天庭新貴,何必如此客氣?"
    "正因為初擔重任,才更需前輩指點。"十三郎指尖輕叩案幾,"月老閣一案,牽涉太廣。晚輩若處置不當......"
    "怕得罪人?"嶽大仙突然打斷,眼中精光一閃,"還是怕......"他指了指天花板,又指了指地麵。
    十三郎會意,苦笑道:"正是。玉帝要體麵,金母要台階,可那些被禍害的凡人......"
    嶽大仙突然放下茶盞,"錚"的一聲鐵尺出鞘半寸:"楊大人可聽過"鐵尺量天"的典故?"
    見十三郎搖頭,他撫尺歎道:"當年白眉大仙鑄此尺時說過,"量天量地,不如量心"。"鐵尺突然飛起,在十三郎麵前懸停,"你摸摸看。"
    十三郎伸手觸碰尺身,忽覺指尖一燙——尺上竟浮現出幾行小字:
    「首惡必辦,脅從不問」
    「大罪明懲,小過暗記」
    「給天留顏麵,給地留餘地」
    "這是......"
    "辦案的規矩。"嶽大仙收回鐵尺,聲音突然壓低,"柳無羈必須死,今天他已經死了,這倒也省去很多麻煩。但至於其他人......"他意味深長地眨眨眼,"記在尺上便是。"
    十三郎若有所思:"那百姓的冤屈......"
    "你以為我神捕營三百年是吃幹飯的?"嶽大仙突然從袖中甩出一本密冊,"所有冤案,早就在天樞院掛了號。隻待......"他指了指窗外巨靈山方向。
    十三郎瞳孔微縮:"是等仙胞出世嗎?"
    嶽大仙笑而不答,起身整理衣袍:"楊君司,有時候慢,就是快。"
    笑聲未落,人已化作一道黑煙消散。案上茶盞猶溫,鐵尺留下的燙痕漸漸凝成四個字:
    【水到渠成】
    ……
    君司府大堂內,楊十三郎翻閱案卷,朱玉已備好一堆小玩意……準備提審柳無涯。
    忽然,潘大娘子大步跨入,腰間還別著一大壺剛灌滿的“醉死牛”。
    "楊君司!"她嗓門洪亮,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而落,"柳無涯那老東西交給我審!"
    十三郎抬頭,見她今日特意換了身絳紅勁裝,發髻高挽,耳垂上晃著兩枚銅錢大的金耳墜,活像個要上擂台的武行娘子。
    "潘姨,此案幹係重大......"朱玉道。
    "重大個屁!"潘大娘子"咚"地把酒壇砸在案上,"老娘跟他打過交道,他撅個屁股我都知道要放什麽屁!"她一拍胸脯,"朱老弟你太斯文,鎮不住他……"
    朱玉在一旁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在神捕營——《檢驗》、《盤查》、《品德》、《速記》、《格鬥》五門功課裏,確實盤查是他的弱項。
    十三郎沉吟片刻,忽而一笑:"潘大娘子打算怎麽審?"
    潘大娘子咧嘴一笑,從懷裏掏出一把紅線,啪地甩在桌上:"帶著這個去!他要是敢耍花樣——"她做了個絞繩的手勢,"老娘當場把他倆腿之間的那根線也薅出來!"
    滿堂衙役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準了。"十三郎忍笑擺手,"但需約法三章——"
    "知道知道!"潘大娘子不耐煩地揮手,"一不動刑,二不罵娘,三不拆房子!"她轉身就走,金耳墜晃得叮當響,"老娘是去講道理的!"
    朱玉小聲嘀咕:"她講道理比動刑還嚇人......"
    潘大娘子突然回頭,手指頭直指七把叉鼻尖:"你別跟著我,對了!告訴榮哥備隻肥雞——審完我要吃酒!"
    ……
    仙鶴寮大牢最深處,柳無涯蜷縮在潮濕的草堆上,望著鐵窗外那一方狹小的天空長籲短歎。月光透過窗欞,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上像是趴著一個大黑蜘蛛。
    兩隻胳膊怕是要廢了,一個拿秤砣的家夥,上來就是一秤砣……不是他正好轉頭看著手臂上那顆巨長的棺材釘子,這一砣就砸腦袋上了,但落在肩膀上也給他造成了重傷,琵琶骨碎了……
    "造孽啊......"
    他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腕上那道已經褪色的紅線痕跡。這條線,連著他和那個罵了他三百年的女人——潘大娘子。
    突然,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柳無涯猛地抬頭,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
    "好你個柳無涯!"
    潘大娘子一腳踹開牢門……衣襟大敞,大紅肚兜很是紮眼。
    柳無涯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卻見潘大娘子一個箭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領就把他提了起來。
    "說!老娘那五十一個前夫是不是你們搞的鬼?為什麽啊?為什麽啊?"
    柳無涯的腳在半空中蹬了兩下,老臉漲得通紅:"潘、潘姑娘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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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你大爺的怒!"潘大娘子另一隻手抽出起鍋鏟就要砸,卻在半空中突然停住。
    “娘子!”
    "這......"潘大娘子的聲音罕見地有些發抖,"這是......"
    柳無涯歎了口氣,輕輕掰開她的手指,整了整被扯亂的衣襟:"三百年前,你第一次成親那天,穿著大紅嫁衣站在月老閣前罵街的樣子......"
    "老娘問你紅線的事!你喊我娘子?"潘大娘子一鍋鏟砸在牆上,震得整個牢房簌簌落灰。
    柳無涯苦笑著伸出左手,腕上那道紅線在月光下泛著微光:"當年首座命我給你係五十一條紅線時,我偷偷......把自己的也係上了。"
    潘大娘子的鍋鏟"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你......"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你知道這幾百年來我過的是什麽日子嗎?"
    柳無涯頹然坐回草堆:"知道。每次你成親,我都躲在喜堂外頭看著。看著你拜堂,看著你掀蓋頭,看著你......"他的聲音哽了一下,"看著你罵"這又是個什麽玩意兒"。"
    潘大娘子突然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所以你就這麽看著?看著老娘嫁了五十一次?"
    "我試過解開那些紅線!"柳無涯突然激動起來,"可首座下的咒太狠,我解不開......"他頹然地低下頭,"隻能把自己的線也係上,想著至少......至少能陪你一起遭這個罪。"
    牢房裏陷入沉默。月光靜靜地流淌在兩人之間。
    良久,潘大娘子彎腰撿起鍋鏟,在手裏掂了掂:"說吧,把你知道的都吐出來。老娘可以考慮不把你燉了。"
    柳無涯深吸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本泛黃的冊子:"這是我三百年來偷偷記下的。月老閣首座柳無羈,借掌管姻緣之便,犯下的罪孽......"
    潘大娘子接過冊子,借著月光翻看。越看,她的眉頭皺得越緊。
    "仙人院院長那個老不死的!"她突然罵道,"居然用"點化仙緣"的名義騙小姑娘?"
    柳無涯點頭:"每次"點化"都要收三百兩香火錢,實際上是把人騙去當爐鼎。"
    "孟婆這老虔婆!"潘大娘子又翻一頁,"在忘憂湯裏摻紅線灰?這不是害人轉世都不得安生嗎?"
    "最毒的是嫦娥。"柳無涯苦笑,"她行賄柳無羈,讓給癡情男女係"易斷線",讓人間多少鴛鴦離散......"
    潘大娘子的手突然停在一頁上:"七公主?她也......"
    "哦,這個倒不是。"柳無涯搖頭,"七公主就是貪玩,想偷偷把自己和楊十三郎的紅線係在一起。結果被首座利用,差點釀成大禍。"
    潘大娘子"啪"地合上冊子:"這些夠那老東西喝一壺的了。"她頓了頓,突然眯起眼睛,"等等,你剛才說......你和我的紅線......"
    柳無涯的老臉突然漲得通紅:"這個......那個......"
    "解開了嗎?"潘大娘子突然問道。
    "啊?"
    "老娘問你解開了沒有!"潘大娘子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還、還沒......"柳無涯疼得齜牙咧嘴,"這得找專門的......"
    "不用解了。"潘大娘子突然鬆開手,轉身往外走,"留著吧。反正老娘這輩子也嫁不出去了。"
    柳無涯呆在原地。
    走到門口的潘大娘子突然回頭,月光下她的側臉竟有幾分少女時的模樣:"明天我要去相個親。"
    "啊?"
    "對方是巨靈山神。"潘大娘子露出一個狡黠的笑,"你說,要是讓他知道我和月老閣管事的紅線還連著......"
    柳無涯一個激靈跳起來:"別!我這就去找楊君司!"
    潘大娘子大笑著離去,笑聲在牢房裏久久回蕩。
    巨靈山頂,戴芙蓉正輕輕撫摸著仙胞。月光下,仙胞表麵的紋路泛著柔和的金光。
    這幾日戴芙蓉天天過來和仙胞聊上一會兒……她感覺隻有這一刻才不會想起不堪的過往,心裏才特別平靜。
    "今天潘姨又罵人了呢。"她輕聲說,"罵得可凶了。"
    仙胞突然輕輕一顫,表麵浮現出一個笑臉的紋路。
    戴芙蓉笑了:"你也覺得好笑是不是?"
    她沒注意到,自己手腕上那道糾纏了三百年的金線,正在一點點變淡……
    山腳君司府裏,楊十三郎正對著柳無涯供出的八十一涉案犯的名冊……秋荷端來一盞茶:"官人,該歇息了,芙蓉姐回來了,看她的心情不錯。"
    "歇不了啊。"十三郎揉了揉太陽穴,"這名單上的人......"
    "玉帝的麵子要給,金母的裏子要留。"秋荷說道。
    十三郎突然笑了:"你說得對。"他合上冊子,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月亮,"慢慢來。"
    月光靜靜地灑在仙鶴寮的每一個角落。大牢裏,柳無涯正在做噩夢;
    仙胞在月光下微微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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