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槐影搖風月欲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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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的仙鶴寮總是懶洋洋的。
    槐樹葉子被曬得發蔫,連蟬鳴都顯得有氣無力。
    七把叉四仰八叉地躺在廊下的竹席上,肚皮上攤著本《天庭食單》,臉上蓋著本《天庭本草》鼾聲震天響。
    "呼——哧——"
    "呼——哧——"
    一隻小手悄悄伸過來,輕輕拿開他臉上的書,捏住了他的鼻子。
    "唔......"
    七把叉在夢裏皺了皺眉,抬手揮了揮,翻個身繼續睡。
    小手的主人——阿槐撇撇嘴,眼珠一轉,從懷裏掏出根狗尾巴草,輕輕搔他的耳朵。
    "噗哈哈哈!"
    七把叉一個激靈坐起來,差點撞到阿槐的腦門,"小兔崽子!"
    阿槐"咯咯"笑著跑開,赤腳踩在曬得發燙的青磚上,像隻歡快的小鹿。
    他今天穿了件新"衣裳"——用荷葉和蘆葦編的小褂子,跑起來"沙沙"作響,活像個移動的小池塘。
    "站住!"
    七把叉揉著鼻子追上去,"看我不把你掛樹上當風箏放!"
    兩人繞著院子你追我趕,驚得雞飛狗跳。
    仙犬興奮地加入戰局,一會兒追著七把叉的褲腳咬,一會兒又撲向阿槐的荷葉衣裳,結果被阿槐反手按在地上撓肚皮,舒服得直哼哼。
    "沒出息!"
    天瑤坐在秋千上啃桃子,笑得前仰後合,"連個小娃娃都抓不住!"
    七把叉累得直喘:"你、你來試試!這小祖宗會遁地!"
    話音未落,阿槐突然"嗖"地鑽進槐樹影裏,不見了蹤影。
    七把叉撲了個空,"砰"地撞在樹幹上,震落一地槐花。
    "略略略……"
    阿槐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卻看不見人影,"抓不到我吧!"
    七把叉氣得跳腳:"有本事出來單挑!"
    "好啊!"
    阿槐突然從七把叉背後的影子裏冒出來,小手一推——
    "哎喲!"
    七把叉一個趔趄,正巧撞翻晾衣架。
    天瑤曬的羅裙"嘩啦"罩在他頭上,粉色的輕紗糊了一臉。
    "七!把!叉!"天瑤的尖叫聲響徹雲霄,"我的新裙子!"
    阿槐趁機躥上屋頂,坐在屋脊上晃著腿,笑得見牙不見眼。
    院牆另一頭,楊十三郎對這場鬧劇充耳不聞。
    他赤著上身站在烈日下,玄鐵刺在掌心飛速旋轉,劃出一道道暗青色的軌跡。汗水順著脊背滾落,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轉字第七招,披星戴月——"
    刺尖突然脫手,在空中劃出七道完美的弧線,最後"錚"地釘在十丈外的箭靶上,正中紅心。
    "還可以!"
    白眉元尊的聲音從涼亭傳來。
    老人正在亭中煮茶,木杖斜靠在石桌上,杖頭沾著幾片槐花瓣。
    楊十三郎抹了把汗,走過去行禮:"多謝元尊指點。"
    "手法精進了。"
    白眉遞給他一盞茶,"但靈力運轉還是太急。"
    楊十三郎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茶是槐花蜜調的,清甜中帶著微苦,正好解暑。
    "十三愚鈍。"
    "非也。"白眉指了指他的胸口,"你心裏有事。"
    楊十三郎沉默。
    自月鸞出現後,金母的意圖愈發撲朔迷離。
    明夜就是月圓之夜,阿槐要去巨靈山見金母,而石碑下的吞靈......還有仙胞出世後跟阿槐如何相處……
    "十三哥哥!"
    阿槐的小腦袋突然從亭子頂上倒掛下來,荷葉衣裳"沙沙"作響:"你看我像不像蝙蝠?"
    楊十三郎伸手接住他:"胡鬧。"
    阿槐順勢滾進他懷裏,小鼻子皺了皺:"哇!十三哥哥好臭!"
    "......"
    "像醃了三天的鹹魚!"
    阿槐捏著鼻子,一臉嫌棄地蹦開,"我要去找秋荷姐姐洗澡!"
    白眉元尊"噗"地噴出一口茶。楊十三郎的耳根微微發燙,拎起阿槐的後領:"站好。"
    阿槐吐了吐舌頭,突然伸手戳了戳楊十三郎的腹肌:"硬的!"又戳戳自己的小肚皮,"軟的!"
    白眉元尊終於忍不住笑出聲。楊十三郎無奈地放下阿槐,撿起玄鐵刺:"繼續練功。"
    "我也要學!"阿槐有樣學樣地折了根樹枝當劍,站在楊十三郎身邊,"嘿!哈!"
    樹枝"哢嚓"斷了。
    "......"
    楊十三郎歎了口氣,蹲下身:"看好。"
    他放慢動作,玄鐵刺在掌心緩緩旋轉,靈力如涓涓細流,從"中天鈞野"流向指尖。阿槐睜大眼睛,碧綠的瞳孔裏映出刺身的紋路。
    "懂了嗎?"
    阿槐搖搖頭,又點點頭:"十三哥哥的手會發光!"
    "......"
    白眉元尊撚須微笑:"孺子可教。"
    夕陽西沉,院子裏漸漸安靜下來。七把叉和天瑤不知去哪了,仙犬趴在槐樹下打盹,秋荷在廚房準備晚膳,炊煙嫋嫋升起。
    楊十三郎收起玄鐵刺,發現阿槐已經靠在他腿邊睡著了,小手還攥著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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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的小臉被曬得紅撲撲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密的陰影,嘴角還沾著點槐花蜜。
    白眉元尊拄著杖走過來:"抱他回屋吧。"
    楊十三郎彎腰抱起阿槐。
    孩子輕得像片羽毛,在夢中無意識地往他懷裏鑽了鑽,嘟囔著:"十三哥哥......不臭了......"
    白眉元尊看著楊十三郎的背影,目光深沉。木杖頭不知何時又亮起了微光,在暮色中一閃一閃,像是某種無言的警示。
    廚房門口,秋荷掀開蒸籠,熱氣騰騰的桂花糕香氣四溢。
    她回頭望了眼院中的槐樹——樹影裏,似乎有雙金色的眼睛一閃而過。
    夜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
    楊十三郎抱著阿槐穿過回廊時,聽見廚房裏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響。
    秋荷正在案板前揉麵,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纖細卻有力的手腕。
    她今天要親自替大夥做點好吃的,光君司府都有上百號人,已經忙活了大半個時辰。
    她聽見腳步聲,頭也不抬地笑道:"小祖宗又鬧騰累了?"
    "嗯。"
    楊十三郎低頭看了眼懷裏熟睡的孩子,"今日格外頑皮。"
    秋荷甩了甩沾滿麵粉的手,從蒸籠裏揀出塊桂花糕遞過去:"嚐嚐?新摘的桂花。"
    糕點還冒著熱氣,甜香撲鼻。
    楊十三郎剛要道謝,懷裏的阿槐突然抽了抽鼻子,眼睛都沒睜開就張嘴去咬。
    "哎喲!"秋荷慌忙縮手,"燙著呢!"
    阿槐咂咂嘴,迷迷糊糊地抱怨:"秋荷姐姐小氣......"
    楊十三郎無奈地搖頭,抱著他繼續往廂房走。
    經過槐樹時,仙犬突然豎起耳朵,"嗚"地低吠一聲。樹影深處,幾片槐花無聲飄落。
    廂房裏,天瑤正對著銅鏡往發髻上插珠釵。
    見他們進來,她立刻豎起食指抵在唇前:"噓——七把叉剛睡著。"
    牆角竹榻上,七把叉抱著酒壺睡得正香,臉上還蓋著天瑤的繡花帕子。
    楊十三郎輕手輕腳地把阿槐放在小床上,替他掖好被角。
    孩子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裏,荷葉衣裳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天瑤湊過來小聲道:"明日真要帶他去巨靈山?"
    楊十三郎沒有回答,隻是摸了摸阿槐柔軟的發頂。
    窗外,最後一縷夕陽把雲霞染成絳紫色,遠處傳來歸巢鶴群的清唳。
    ……
    白眉元尊的傳音忽然在楊十三郎耳邊響起:"十三,來藥房。"
    金羅大仙置辦的君司府藥房裏藥香繚繞。他這幾日整天忙活在帝王穀蜂擁而來的難民當中,君司府的藥汁已經加到了十五口大鐵鍋,藥汁還是一勺難求。
    白眉元尊從紫檀木匣中取出一枚玉符,符上刻著北鬥七星紋路。
    "明日將此物佩在阿槐衣內。"
    老人將玉符放在楊十三郎掌心,"若遇變故,可護他元神不散。"
    玉符觸手生溫,楊十三郎卻覺得心頭一沉:"元尊預見到什麽了嗎?"
    雷擊木杖頭的微光忽明忽暗……白眉元尊望向窗外的滿月雛形,蒼老的麵容被月光鍍上一層銀輝:"金母座下青鸞使者今日現身昆侖墟。"
    楊十三郎心口一緊……
    "還有這個。"白眉元尊又遞來一卷竹簡,"吞靈陣的破解之法。若明日石碑異動......"
    話未說完,院中突然傳來"嘩啦"巨響。楊十三郎和白元尊二人衝出門去,隻見廚房方向騰起一股黑煙。
    七把叉頂著滿臉鍋灰從煙霧裏鑽出來,手裏還抓著鍋鏟:"失誤!純屬失誤!"
    剛才七把叉往柴火上倒了半罐子燈油,火一下串到了屋頂……
    秋荷提著水桶從他身後轉出,裙擺沾滿泥點:"說了蒸糕時不能用猛火!才多會水又被你燒幹了。"
    阿槐不知何時醒了,正騎在仙犬背上看熱鬧,見狀拍手大笑:"七把叉變成炭烤豬頭啦!"
    白眉元尊搖頭歎息,青玉杖輕輕頓地。夜風卷著槐花香掠過庭院,吹散了最後一縷炊煙……
    楊十三郎握緊手中的玉符,抬頭望向越來越圓的月亮。
    仙鶴寮的夜,從未如此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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