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七情歸位星火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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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地公突然慘叫一聲,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阿槐嗖一下躥上了一棵銀杏樹。
    他的胡子被竄起的火苗燎著,畫冊"轟"地燒了起來。
    火焰不是常見的橙紅色,而是妖異的赤金,火舌舔舐之處,紙張毫發無傷,卻浮現出更多畫麵——
    阿灼給發燒的阿布喂藥、阿灼把麥芽糖塞給七把叉、阿灼用尾巴替戴芙蓉擋雨……
    每一幅畫都在燃燒,卻越燒越清晰。
    楊十三郎的焰紋燙得幾乎要燒穿掌心。
    他忽然聽見極輕的"哢嚓"聲——畫冊徹底化為灰燼的瞬間,一枚鏽跡斑斑的鈴鐺掉在地上。鈴舌是半截焦黑的骨頭,刻著與阿布耳後相同的火狐印記。
    被七把叉潑了一桶水的土地公癱坐在地,喃喃自語"難怪雷部要收走所有蝕月案的記載……"
    一縷陽光穿透霧氣照在鈴鐺上。
    鈴舌突然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這一回可以確定不是夢了。
    “阿灼姐姐,我要你回來……”
    阿槐一下哭出聲來,雙眼通紅的戴芙蓉把他緊緊摟在懷裏。
    這種情緒一直延續到了第二天,楊十三郎在書房內一直靜不下心來,整個首座府邸都特別的壓抑。
    外麵仙鶴寮的大街小巷上也幾乎沒有人走動……
    七把叉很罕見地一個人呆呆坐在井沿上,嘴裏沒在吃東西。
    “這小子沒胃口了……看來忘憂散還對付不了蝕月餘毒……”
    金羅大仙拿著一大包忘憂散來到首座府後院,熟練地把藥粉倒進大水缸,然後又從懷裏取出一根不知道是什麽野獸的骨頭,用小刀刮了一些骨粉到水缸裏……
    “取藥了,都來取今天的藥了……”
    金羅大仙喊了一聲,一轉身差點撞上站在他身後的白眉元尊。
    金羅大仙伸手想去翻白眉元尊的眼瞼,想看一下他是不是在做夢?被白眉元尊一巴掌打開。
    “又往這缸裏加料了,你就不怕十三他們喝出毛病來?”
    金羅大仙嘿嘿一笑,“哪能呢……”
    金羅大仙拿起邊上的勺子,舀了一勺,自己喝了下去。
    不遠處傳來孩童的笑聲,不時還夾雜著鈴鐺的聲音,在晨霧中顫動……
    楊十三郎第一個衝出書房,循著孩童笑聲奔至後院。
    正看見阿槐和六隻幼狐蹲在圍牆角上,小手扒拉著泥土。
    "首座哥!"
    阿槐舉起沾滿泥巴的手,掌心躺著一枚鏽跡斑斑的銅鈴,"土地爺爺的鈴鐺跑我這兒來啦!"
    鈴舌碰撞間,楊十三郎掌心的焰紋又開始劇烈發燙。
    他蹲下身,發現這枚鈴鐺與畫冊灰燼中掉出的一模一樣,隻是鈴身上多出幾道新鮮的爪痕。
    "你在哪兒找到的?"
    阿槐指向牆角鬆動的磚塊"昨兒半夜,我聽見地底下有鈴鐺響。"
    他眨眨眼,"像阿灼姐姐以前掛在腰上的那個。"
    楊十三郎的呼吸猛地一滯。
    鈴舌突然無風自動,"叮"地一聲脆響。阿槐的瞳孔倏地放大——孩子的眼白泛起赤金色細絲,如同被火光照透的琉璃。
    "阿槐?"
    孩子沒有應答。
    他的手指突然插入泥土,瘋狂刨挖起來。
    指甲縫很快滲出血絲,卻混著詭異的赤金光澤。
    當楊十三郎試圖阻攔時,阿槐的力氣大得驚人,竟一把將他推開!
    "下麵有東西在哭……"
    阿槐的聲音變得完全不像他自己,帶著成年人的傷感,"阿灼姐姐說……要挖出來……"
    泥土飛濺間,一個陶甕的圓頂漸漸顯露。
    甕口密封的符咒已經褪色,卻仍能辨認出鎮邪紋樣。
    阿槐的血手剛碰到符咒,那些朱砂紋路便"嗤"地燃燒起來,化作青煙消散。
    甕蓋開啟的刹那,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裏麵蜷縮著一幅畫。
    不是宣紙或絹布,而是某種半透明的皮質,浸泡在暗紅的液體中。
    當衝過來的朱風用刺尖挑起時,整張皮"嘩"地展開,竟有成人雙臂張開那麽大。皮質上布滿細密的針孔,邊緣殘留著焦黑的灼痕。
    "這是……"
    血水從畫上滑落,露出真容用金線與血繡成的阿灼全身像。
    她呈狐狸原形,右爪高高抬起,爪尖勾著一縷赤金絲線。
    絲線的另一端延伸向畫麵之外,仿佛要拽著看畫人進入畫中世界。
    最詭異的是,畫像的眼睛會動。
    繡線組成的瞳孔突然轉向楊十三郎,眨了眨。
    接著整幅畫開始劇烈顫抖,血水從針腳處汩汩湧出,在泥地上匯成新的圖案——
    是北鬥七星。
    但與阿布袖口繡的歪扭星圖不同,這七顆星被特意標出了順序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
    搖光星的位置上積了特別多的血,正緩緩滲入泥土。
    阿槐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咳出的唾沫星子在空中凝成細小的火狐形狀,落地時竟燒穿了青石板。
    孩子茫然抬頭,嘴角掛著血絲"首座哥……我喉嚨裏好像有東西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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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未落,他的衣領突然被無形之力扯開——
    鎖骨之間,一道形如搖光星的疤痕正在發光。
    楊十三郎的焰紋痛得幾乎要燒穿手掌。
    白眉元尊緊蹙眉頭“這是阿灼留給阿槐的線頭。就像縫衣時留在布料反麵的線結,隻為有朝一日能順著它,把散落的記憶重新拚湊完整。”
    那幅血畫正在自行撕裂,“沙沙”聲中,繡線一根根崩斷。
    每斷一根,就有一簇火星迸濺到空中,凝成阿灼生命裏某個片段的剪影
    ——她給發燒的阿布額頭上敷藥;
    ——她把偷來的供果塞給餓暈的小仙娥;
    ——她在雷火中撕下自己的皮毛,裹住啼哭的嬰兒……
    最後的畫麵定格在阿灼用染血的右爪,在阿槐心口按下星形印記。
    "記住我們……"
    繡線徹底斷裂的刹那,血畫灰飛煙滅。一枚赤金色的鈴舌從灰燼中滾出,"叮"地撞上阿槐胸口的疤痕。
    孩子渾身一震,瞳孔裏的火光漸漸熄滅。
    他軟綿綿倒下來時,楊十三郎看見他耳後浮現出淡紅色的火狐印記——與阿布、撥浪鼓婦人一模一樣的標記。
    風掠過院牆,帶著焦糊味的暖意,像誰的尾巴輕輕掃過臉頰。
    阿槐的燒直到深夜才退。
    金羅大仙的銀針在藥湯裏煮了三遍,針尾纏著的紅線仍被灼得焦黑。
    老神仙盯著孩子鎖骨間的搖光星疤痕,枯瘦的手指幾次想觸碰又縮回"這不是病……是記憶在找回家的路。"
    楊十三郎坐在窗邊,掌心的焰紋一跳一跳地疼。
    藥爐的火光映在阿槐臉上,恍惚間竟像極了阿灼從前烤紅薯時的篝火。
    "首座哥。"
    七把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刻意壓低的嗓音裏帶著不安"阿布掌櫃來了,在後院等您。"
    月光被雲層吞沒,後院隻剩幾盞飄搖的燈籠。
    阿布站在老槐樹下,懷裏抱著個鼓囊囊的包袱。
    夜風吹起他寬大的袖口,露出纏滿赤金絲線的手腕——那些絲線像有生命般緩緩蠕動,偶爾迸出幾點火星。
    阿布見十三郎過來,解開包袱,取出一件巴掌大的兒童破襖。
    襖子心口處被燒穿了洞,邊緣還帶著雷火灼過的焦痕,針腳卻出奇地細密,用的正是阿灼最擅長的"藏星縫法"——每三針藏一個線結,遠看如星子閃爍。
    "三百年來,我每夜補一件這樣的襖子。"
    阿布的聲音輕得像歎息,"阿灼救過的人,比雷部誅殺過的妖還多。"
    他從袖中抽出一根銀針——
    "您看好了。"
    針尖刺入襖料的瞬間,整件衣服突然"騰"地燃起火焰。
    火舌舔舐之處,布料非但沒有燒毀,反而漸漸浮現出畫麵
    ——暴雨夜,小狐狸叼著破襖裹住的嬰兒狂奔。雷火追著她劈落,她突然折返,用右爪硬接了一道天雷。
    焦糊味彌漫間,嬰兒的啼哭從襖子裏傳出,而阿灼的右爪已經血肉模糊……
    畫麵突然扭曲,轉向另一個場景
    土地廟裏,小狐狸用牙齒撕下自己腹部最柔軟的皮毛,墊進襖子破洞處。
    血珠滾落在嬰兒臉上,那孩子竟咯咯笑起來,伸手去抓她滴血的爪子……
    "這是……"楊十三郎的喉頭發緊。
    "記憶的針腳。"
    阿布的手指撫過火焰中的畫麵,"她把救人的瞬間縫進受害者的衣物裏,就像在布上繡下暗記。"
    燈籠突然齊齊暗了一瞬。
    阿布手中的破襖燃到極致,火焰"轟"地炸開,火星卻不落地,反而懸浮在空中,漸漸凝成北鬥七星的形狀。
    搖光星的位置格外亮,正對著屋內阿槐的方向。
    "阿灼的右爪不是被雷部所傷。"阿布突然說,"是她自己撕下了那塊皮肉。"
    他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內側猙獰的疤痕——那分明是缺失了皮毛的痕跡。
    "她把帶著記憶的皮毛,縫進了每個被救者的衣物裏。"
    阿布的聲音終於帶上哽咽,"這件襖子,就是當年裹阿槐的那塊布。"
    夜風吹散火星,唯有一顆赤金色的光點飄向窗內,輕輕落在阿槐的搖光星疤痕上。
    孩子的眼皮突然顫動起來。
    楊十三郎掌心的焰紋燙得幾乎握不住東西。他看見阿槐的睫毛上凝出一滴淚,淚珠滾落時,竟映出阿灼最後的身影——
    她站在雷火中央,右爪高舉,爪尖勾著無數赤金絲線。每根線都連著一個模糊的人影阿布、撥浪鼓婦人、錦繡坊的趙裁縫……
    線的最末端,是個裹在破襖裏的嬰兒。
    "找到所有線頭……"阿灼的影子在淚光中消散,"我們就能回家……"
    燈籠"啪"地熄滅。
    黑暗中,阿布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首座大人,您願意幫我數數嗎?"
    他展開一張泛黃的名單,上麵密密麻麻全是名字。每個名字後麵都畫著小小的火狐爪印,有些已經黯淡,有些仍鮮紅如血。
    "這是阿灼的往生錄。"
    月光重新灑落時,楊十三郎看清了名單頂端的朱砂批注
    "七情歸位,星火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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