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舍命重鑄焚天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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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眉元尊的指節叩在桌麵上,聲音沉得像悶雷滾過雲層。
    楊十三郎不停地咽下口水,壓住一直往上冒的苦水……
    "仙胞若帶狐族印記出世,雷部必以‘血脈汙染’為由誅殺阿槐。"
    他枯瘦的手指捏起阿槐咳出的那枚鈴舌——赤金色的,邊緣還沾著一點血絲,"但阿灼那丫頭,早給自己留了退路。"
    楊十三郎的右手猛地一顫,掌心的焰紋灼得發燙。
    桌麵上,白眉蘸著金羅的藥汁畫出的火狐族秘陣正泛著微光,七枚星位中,搖光星的位置赫然對應著阿槐鎖骨上那道發紅的疤痕。
    "這不是普通的鈴鐺殘片。"
    白眉的指甲刮過鈴舌表麵的裂紋,"是阿灼的本命法器「焚天鈴」的一部分。蝕月夜,她自碎法器,把記憶分成七百二十份,縫進了每個被她救過的人體內。"
    藥汁在桌上蜿蜒成河,倒映出楊十三郎蒼白的臉。
    他突然攥緊右手——焰紋的灼痛炸開一段陌生的記憶阿灼右爪的焰紋裂成七百二十點星火,每一粒都精準地飛向不同方向。
    "阿槐那天衝上去的時候,也接到了一粒。阿槐是仙胞的具現體,非比尋常……"
    白眉的聲音忽遠忽近,"他鎖骨上的搖光星疤,能引動其他被縫入記憶的人。"
    窗外忽有雷聲滾過。楊十三郎低頭看向掌心,焰紋灼出的幻影裏,阿灼的虛影正對他做口型。
    他湊近去聽,卻隻捕捉到半句消散的尾音"……要聽鈴鐺響。"
    七把叉突然撞開門,懷裏抱著一堆沾泥的布料"阿布掌櫃瘋了!他在拆自己的鋪子!"
    白眉元尊哼了一聲,藥汁畫的星陣突然騰起青煙。
    "告訴那裁縫,"
    白眉的袖子掃過桌麵,星陣化作灰燼,"要補天,先得拆自己的線。"
    阿布的裁縫鋪裏,線軸滾了一地。
    他站在屋子中央,手裏攥著一件褪了色的兒童破襖——襖子心口處燒焦的窟窿邊緣,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出修補的痕跡。
    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在他微微發抖的手指上。
    "三百年前,她就是用這塊皮裹住我的。"
    阿布輕聲說,指腹撫過襖子內襯那圈赤金色的絨毛,"我燒得糊塗,隻記得有人把我裹緊了,說‘小乞丐,要活到穿新襖那天啊’。"
    楊十三郎跨過門檻時,正看見阿布從破襖的夾層裏抽出一根絲線——那線在暗處泛著詭異的磷光,像是一縷凝固的火苗。
    "第一根。"
    阿布將線頭纏在銀針上,針尖刺入自己左手腕,"得用救過命的這根開頭。"
    血珠順著銀針滾落,卻在觸及線頭的瞬間被吸得幹幹淨淨。
    阿布的臉色霎時白了幾分,可嘴角卻扯出個笑"果然還認得舊主。"
    七把叉蹲在牆角,把芝麻餅捏成了渣,他現在吃啥都沒味道,苦味蓋過了一切,沒了胃口,說話也是有氣無力"你、你真要抽幹自己啊?"
    "七百二十根線,七百二十個人。"
    阿布又從箱底捧出本泛黃的名冊,封皮上歪歪扭扭寫著——往生錄,"阿灼姐當年挨個兒縫的,現在該我拆了。"
    楊十三郎突然按住名冊"雷部已經盯上紅痕者,你抽線時會要了他們的命。"
    "所以才得用這個。”
    阿布踢開腳邊的陶罐,裏麵泡著的天山雪蠶絲正滲出淡藍色液體,"抽線前先給補上替身絲——已經泡過忘憂散。"
    他頓了頓,"疼還是會疼的,但死不了。"
    屋外突然傳來盔甲碰撞聲。
    阿布猛地推開後窗,夜色中隱約可見雷將的身影在巷口晃動。
    "天亮前得抽完一半。"
    他抓起剪刀"哢嚓"絞斷半截袖子,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縫合痕跡——每道疤下都鼓著根凸起的青筋,"這些是阿灼姐當年給我續命縫的血管…現在正好用上。"
    七把叉的芝麻餅"啪嗒"掉在地上。
    阿布卻笑了,針尖戳進肘彎一處舊傷"第二根,給西坊賣炊餅的劉婆子——她家孫子是阿灼從火場裏叼出來的。"
    線頭抽離的瞬間,遠處某條巷子裏傳來一聲模糊的痛呼。
    阿布額角沁出冷汗,卻哼起荒腔走板的小調——調子是阿灼當年補衣裳時常哼的。
    楊十三郎的焰紋突然灼痛。
    幻象中,三百年前的阿灼正蹲在雨裏,用染血的爪子把線頭塞進昏迷小乞丐的傷口。
    "笨啊,"幻影裏的狐狸嘟囔,"線頭留外頭,以後才好拆。"
    近幾日鬼市的霧氣裏,有濃重的硫磺味。
    阿布咬著銀針,左手小指已經抽得半透明。
    線軸在他腳邊滾成亂麻,每根絲線上都沾著一點暗紅的血珠——那是從七百二十個紅痕者身上抽離記憶的代價。
    "第三十二根,"
    他啞著嗓子念名冊上的名字,"東街棺材鋪李二,阿灼姐從弱水漩渦裏拽出來的。"針尖刺進自己鎖骨下方,抽出的靈絲泛著鐵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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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口突然傳來"哢嚓"一聲瓦片響。
    七把叉正蹲在屋頂放哨,發出警告"雷部的狗鼻子來了!"
    阿布頭也不抬,甩手將剛抽出的靈絲拋向空中。
    絲線"嗤"地燃起幽藍火光,映出十丈外三個雷將的身影——他們腰間掛的鎖魂羅盤正瘋狂旋轉,指針卻像沒頭蒼蠅似的亂顫。
    "金羅的赤焰金砂起效了。"阿布冷笑。
    他早讓所有紅痕者耳後抹了藥膏,那玩意能叫雷部的法器聞不出狐息。
    領頭的雷將一腳踹翻餛飩攤,羅盤"啪"地砸在地上。
    "妖術!"他咆哮著拔出青玉尺,"給我燒了這鋪子!"
    阿布突然抓起案上的茶壺潑向門外。
    水珠在半空就凝成冰針,將最先衝進來的雷將釘在原地——壺裏裝的是玄冰獄的寒髓,專克雷火。
    "第三十三根,"阿布趁機又抽出一根靈絲,這次疼得悶哼一聲,"南門賣花的啞女"
    後窗突然炸開。另一個雷將破窗而入,刀刃直取阿布咽喉。
    "叮"的一聲,朱風三棱刺架住刀鋒,一腳窩心腳,把雷將原路踢了回去……
    阿布已經抽到了第四十九根。
    他的右臂現在像塊透光的琉璃,能看清裏麵遊走的靈絲。
    "再拖半刻鍾。"
    他咬著牙把線頭係成結,"等我把西城隍廟那群乞丐的線抽完,雷部就是把鬼市翻過來也找不到他們了。"
    話音未落,整條街的燈籠突然同時熄滅。
    黑暗中有羽翼破空聲——是雷部剛剛馴養的蝕鴉,每隻爪子上都抓著顯形鏡。
    阿布猛地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處最後一塊完好的皮膚"來不及了,直接抽主脈!"
    銀針即將刺入的刹那,遠處巨靈山方向傳來一聲悶雷。
    所有蝕鴉突然集體轉向,朝著雷聲飛去——像是被什麽東西強行召喚走了。
    土地公的酒壇"咣當"砸在地上"乖乖巨靈山仙胞在幫你們?"
    阿布望著雷雲翻湧的巨靈山巔,突然笑了"不,是阿灼姐存的"後手"發作了。"
    他看向自己半透明的手臂,"當年她救的第七百二十一個人可是雷部玄罡真人的獨女。"
    子時的更聲剛敲過第一響,阿布已經站到了鬼市中央的祭台上。
    他的身體像一尊半透明的琉璃像,皮膚下的靈絲清晰可見——七百一十九根線已經抽盡,隻剩下最後一根,纏在他的心髒上。
    "這根不能抽。"楊十三郎按住他的手腕,"會要你的命。"
    阿布笑了笑,從懷裏摸出那頂小絨帽——用阿灼當年裹他的那塊皮毛餘料縫的,剛好能罩住阿槐的搖光星疤。
    "我這條命本來就是撿來的。"
    他把帽子扣在熟睡的阿槐頭上,"現在還給阿灼姐,正好。"
    巨靈山的方向傳來雷聲。
    阿槐突然在夢中蜷起身子,鎖骨間的疤痕迸出赤金光柱,直衝雲霄。
    光柱裏浮動著細小的火星,每一粒都映著不同的麵孔——七百二十個被阿灼救過的人,他們的耳後紅痕同時亮了起來。
    "站好陣眼!"土地公醉醺醺地踹開酒壇,用壇底殘餘的酒液在地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七星陣。
    阿布走到搖光星的位置,銀針抵住自己心口。
    針尖刺入的瞬間,整座鬼市的地麵開始震顫。散落在各處的火狐毛從四麵八方飛來,在陣中央聚成個模糊的狐狸形狀。
    "最後一步。"
    阿布的聲音已經開始飄忽。
    他扯出那根纏在心頭的靈絲——線頭上還粘著三百年前阿灼留給他的那塊皮毛,"阿灼姐,這次換我裹住你。"
    絲線沒入虛影的刹那,巨靈山巔劈下一道青雷。
    電光精準擊中陣眼,將滿地狐毛燒成赤金色的熔漿。
    熔漿翻滾著塑形成鈴鐺輪廓時,阿布的身體像沙堆般開始崩塌。
    "名字"他透明的嘴唇翕動,"要念完"
    楊十三郎抓起往生錄,開始嘶吼著念誦那些被血漬模糊的名字。
    每念一個,就有粒火星從鈴鐺雛形上炸開
    "西坊棺材鋪李二!"——鈴身浮現火狐叼著小孩爬出弱水的畫麵。
    "東街啞女荷花!"——鈴耳顯出阿灼用尾巴替啞女擋雨的背影。
    "雷部玄罡之女玄霜!"——整隻鈴突然劇烈震顫,這是唯一被朱砂劃掉又偷偷補上的名字。
    念到第七百一十九個時,阿布已經隻剩個輪廓。
    他顫抖著把手伸向阿槐,孩子鎖骨間的光柱突然分出一縷,纏住他即將消散的指尖。
    "還有最後一個"阿布的氣音散在風裏,"小乞丐阿布"
    這名字念出的瞬間,鈴鈕上最後一道裂縫終於彌合。
    焚天鈴"錚"地一聲自鳴,音浪震得全場人耳膜生疼。
    雷將們的顯形鏡在這聲鈴響裏齊齊爆裂。
    他們驚恐地看到,鏡片折射出的不是妖氣,而是自己當年被阿灼從蝕月淵救出的畫麵——原來所有雷將都曾是受恩者。
    阿布最後看了眼成型的焚天鈴,透明的手指做了個穿針引線的動作。
    "針腳這次沒歪"
    夜風卷過,祭台上隻剩那頂小絨帽,和鈴身上新刻的一行小字
    "被記住的,永遠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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