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她們都是自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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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池深處的水閣,終年霧氣繚繞。
楊十三郎踏入時,池麵浮著的不是蓮,而是殘破的霓裳——紗衣半沉半浮,金線繡紋被水泡得發脹,像是一具具被剝落的皮。
水汽裏混著甜膩的香,不是仙家清雅的檀,而是濃稠的、近乎腐敗的暖香,像是陳年的合歡酒潑在了繡榻上,經年不散。
"首座大人對這些也感興趣?"
聲音從霧裏浮出來。
太白金星的長子——那位掌管天河兵權的玄冥真君,正倚在玉欄邊,指尖勾著一截斷裂的紅繩。
仙二代一副參透萬物諸事的不羈模樣……
他衣襟半敞,胸膛上刺著星圖,可那星圖不是墨色,而是用金粉混著血點就,隨呼吸明滅,如活物般起伏。
楊十三郎沒有答話。
他的目光落在玄冥腳邊——那裏跪著個衣衫不整的仙娥,正用唇抿濕一張殘破的絹帕。
帕上的胭脂暈開,漸漸顯出一幅春宮斬仙台上,鍘刀高懸,而台下交纏的身影裏,赫然有玄冥年輕時的麵容。
"一點小癖好,讓首座見笑了。"
玄冥低笑,突然拽住仙娥的發髻,迫使她仰頭,"這丫頭是當年仙妓司的遺孤,最懂怎麽用舌頭複原這些……舊物。"
仙娥嘴角還沾著胭脂,眼神卻空洞如偶。
她膝行幾步,捧起一片浮在水麵的紗衣——那竟是件孩童尺寸的舞裙,腰帶上繡著"霓裳"二字,針腳稚嫩,像是哪個女童的初學之作。
"瑤池底下沉著更多呢。"
玄冥的靴尖碾過仙娥的手指,"三百年前,這裏可是天庭最妙的……教習場。"
玄冥眼角帶著一絲不屑掃過楊十三郎,他在天庭晨報上,無數次端詳過麵前這張臉……
水麵忽然蕩起漣漪。
一件猩紅的肚兜浮上來,金線繡著北鬥七星的圖案,可那星圖被刻意扭曲,鬥柄末端延伸出一隻女子的手,正撫摸著星辰。
布料邊緣有焦痕,像是被什麽灼燒過,卻仍能辨認出角落的小字——
"玉衡真君賜,丙辰年蟠桃宴"
——那是司命星君師兄的私印。
戴芙蓉的銀針突然自霧中飛出,釘在那肚兜上。
針尾的紅繩劇烈抖動,繩結處滲出黑血,滴在水麵竟凝成一顆顆金珠。
每顆珠子裏都映出一段記憶女童們穿著不合身的霓裳,在瑤池邊習舞,而高台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上仙們正含笑觀望,手中金樽映著孩童踉蹌的舞步……
"別看。"
萬分警惕的朱風第六感超準,突然橫刺擋在楊十三郎的前麵,路過七把叉的時候,還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七把叉很自然地轉過臉……
——最後一顆金珠炸開,沒有攻擊他們……映出玉衡真君將一柄金釵,緩緩刺入某個女童後背的畫麵。
釵尖沾著的不是血,而是金粉,順著脊骨滲入,漸漸凝成符文的形狀。
那女童回頭,眼角一顆淚痣……正是三百年前的璿璣。
玄冥突然大笑,一把扯過仙娥,手指掐著她的下巴"首座現在明白了吧?仙妓司的姑娘們,從來都不是被"貶"下界的——"
"是被活活煉成金粉的……"
玄冥知道,他今天說的這些,在天庭早已經不是秘密……隻有那些新晉的天庭權貴和暴發戶聽到才會驚愕一下。
讓他很失望的是,楊十三郎風不鳴條,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並沒表現出娘胎帶來的階層差距,這讓他多少有些失望。
七把叉臉上露出一個很誇張的驚訝麵前,和玄冥對了一眼……
七把叉心裏想的是,這家夥逮住後,千刀萬剮的受刑畫麵。
玄冥從七把叉臉上讀到的,是對一個死者的同情和幸災樂禍……
玄冥的心情一下壓抑到了極點,被一個天庭草根以這種眼神嘲弄,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這麽多年來,玄冥第一次端坐身體,冷冷說道“楊首座,今天是要帶我走嗎?”
他的眼裏露出一絲殘暴,不是父親這幾日一再告誡他,見了楊首座不可動粗……
玄冥早一腳踢翻案幾,屏風後十八位貼身護法,幾十件法器一起朝楊十三郎“招呼”過來了……
“不用,真君目前還是自由之身……”
楊十三郎甚至都沒拿眼睛再看玄冥一眼,天庭糜爛如斯,讓他的心情格外沉重。
一個多月來,天樞院各地的“千裏眼”、“順風耳”不斷有密報送達……不但天庭的苦仙滸、焰仙滸、毒仙滸、寒仙滸四個苦寒之地,異動頻頻。而且天地間的濁氣層,魔界也並不安寧……
楊十三郎內心各種思緒翻湧不已,隻是安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幕。
這兩年多的經曆,讓他沉穩了許多……一般人已經很難從他臉上看出喜怒哀樂來。
池水無風自動,浮起更多猩紅綢緞。每一條都繡著不同的星圖,每一幅都浸透了陳年的胭脂香。
而在所有綢緞之下,隱約可見一座沉沒的樓閣,簷角掛著的鈴鐺,至今仍在水中……無聲搖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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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河暗礁的水底,光線幽暗如夜。
朱風潛入時,水流裹挾著細碎的金砂拂過他的臉,觸感如女子指尖輕撫,帶著絲絲陳舊的脂粉氣。
沉船的輪廓在暗處若隱若現,船身傾斜,桅杆折斷,可船頭的雕飾卻完好無損——那是一尊踏浪仙女的塑像,裙裾飛揚,可麵容卻被刻意鑿去,隻餘下一雙空洞的眼眶,正直勾勾地"望"著他。
船艙內,黑暗濃稠如墨。
朱風的指尖觸到艙壁,木質早已腐朽,可上麵刻著的紋路卻依然清晰——那是無數交纏的肢體,線條流暢得近乎妖異,每一道凹陷裏都嵌著金粉,在水中微微發亮。
他順著紋路摸索,突然觸到一處凸起。
"哢嗒"一聲,暗格彈開。
裏麵供奉著一尊微縮的斬仙台模型,通體漆黑,鍘刀卻是純金的,刀鋒處凝著暗紅的垢,像是幹涸的血。
模型周圍,十二套嫁衣整齊疊放,每件心口位置都別著一柄金釵,釵尖刺入衣料,仿佛正釘著某個看不見的人。
朱風伸手去取最近的那件,嫁衣卻突然"活"了過來——袖口如蛇般纏上他的手腕,衣領摩挲著他的頸側,觸感冰涼柔膩,像是被溺斃的女子正貼著他耳畔呼吸。
更詭異的是,嫁衣內襯的金線突然收緊,繡紋勒進他的皮膚,勾勒出道道符文。
"朱仙官也喜歡這個?"
聲音從背後傳來。
朱風猛地轉身,隻見天河守將敖欽立在艙口,鎧甲半解,露出胸膛上刺著的春宮圖——正是玉衡真君的筆跡。
這位龍族貴胄的指尖正把玩著一枚金釵,釵尾綴著的鈴鐺在水中無聲搖晃。
"他們當年常來這裏。"
敖欽遊近,靴尖踢開另一處暗格,"他說這船是玉衡真君的"教習舫",專教仙妓司的姑娘們……"
暗格裏滑出一疊絹帕,每張都浸著胭脂,遇水不散,反而漸漸顯出一幅幅畫麵年幼的仙子們被按在斬仙台模型前,玉衡真君手持金釵,正將金粉一點點刺入她們的脊背。
而高台上,幾位如今已位極人臣的上仙,正含笑觀望。
最上麵那張絹帕突然纏上朱風的手臂。胭脂暈開,露出璿璣仙子幼時的臉——她跪在船板上,後背滿是金粉刺就的符文,而玉衡真君的手正撫過她的發頂,指尖滴落的不是墨,而是血。
"這些嫁衣,都是她們及笄時的禮服。"
敖欽突然扯過一件,衣料撕裂處飛出無數金砂,在水中凝成女子身形,"穿著它赴死,才算圓滿。"
金砂組成的女子突然撲向朱風,冰涼的手指撫過他的臉,唇齒間吐出細碎的金珠。
每一顆珠子裏都裹著一截記憶璿璣被推上真正的斬仙台時,身上穿的正是這件嫁衣,而執刑的司命星君,手中金釵與她幼時承受的——
一模一樣。
朱風揮劍斬散金砂,卻在殘影中看到更駭人的畫麵玉衡真君將金釵刺入自己心口,血濺在璿璣臉上,而高台上的上仙們,正撫掌而笑。
船身突然劇烈震動。
那尊無臉的仙女雕像,眼眶裏正滲出金粉,如淚般流淌。
……
天樞院的密室中,青玉案上的手諭殘頁正滲出暗紅液體。
那不是普通的血——每一滴都裹著金砂,在案麵上滾動時發出細碎的鈴音,像是三百年前仙妓司的舞鈴。
"這不是朱砂。"戴芙蓉指尖輕顫,"是胭脂混著金粉,還有……"
她的話戛然而止。液體突然蒸騰,霧氣中浮現一座水榭——瑤池畔的"聽雨軒",如今早已廢棄。
軒中紗帳低垂,隱約可見幾個身影。
年少的司命星君——那時還喚作玉衡真君——正執筆在某位仙子背上描畫。
那仙子跪伏在案,素白的後背爬滿金紋,每畫一筆,便輕顫一下,可她的臉卻隱在暗處,隻露出頸後一顆朱砂痣。
戴芙蓉的銀針突然劇烈震顫。針尾紅繩自行拆解,繩結處滲出黑血,滴在案上竟化作一隻隻蠱蟲,瘋狂啃食殘頁。蟲群過處,隱藏的文字浮現
"丙辰年申時三刻,以金釵引魂,霓裳為祭,可續天命。"
落款處除了玉衡真君的印鑒,還有半個模糊的指印——拇指戴著青玉扳指。
——當年瑤池宴後,聽雨軒夜夜笙歌。
楊十三郎想到這,心情格外沉重,這一批人都處理了,天庭都得動蕩……
戴芙蓉的指尖劃過畫麵,年少的上仙們陸續現身,每一位袖中都藏著金釵……畫麵荒誕,透著邪惡。
"那些丫頭們,可都是自願的……"
楊十三郎耳邊響起見玄冥真君時候,他衝著自己背影喊的話。
楊十三郎腦海中的聲音突然被掐斷……
殘頁上的液體突然暴起,凝成一隻素手,猛地掐住玄冥咽喉。
與此同時,密室四壁的燭火齊齊變色,焰心泛出詭異的金紅,照出牆上隱藏的壁畫——
正是沉船中那尊無臉仙女像的原貌眉眼含笑,可嘴角卻撕裂至耳根,手中金釵正刺入自己心口。而她的裙擺下,蜷縮著數個女童,每個後背都爬滿金紋。
"首座大人!"
朱風推門而入,手中提著那件從沉船取回的嫁衣。
衣料遇火不燃,反而滲出更多液體,在空中凝成三百年前的場景玉衡真君將金釵遞給年幼的司命,而後者正將釵尖,緩緩刺入霓裳的脊背。
執掌三界萬物命數的司命星君,草菅人命,以虐殺為樂,私自更改當斬仙官命數,用仙妓冒充……林林總總,一樁樁,一件件,無不浸透了仙血。
楊十三郎拍案而起……
(給天龍催更的各位老師,麻煩在章評留個評論……今後天龍將按照章評—段評—書架及時回訪,以章評為主回訪。免得失禮了。今天第一個、第八個、最後一個章評<下一章發布前>,天龍各送一朵小花花。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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