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李秀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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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瑞華剛把院門 “哐當” 一聲帶上,外院牆根下那棵老槐樹蔭裏,
    七八個正納著鞋底、扯著閑篇的婦女就齊刷刷抬了頭。
    手裏的活計慢了下來,眼神卻跟粘了膠似的,直勾勾粘在她身上。
    秦淮茹懷裏抱著剛滿周歲的閨女,跟婁曉娥站在一塊。
    婁曉娥手護著微微隆起的小腹,逗弄著她懷裏的小丫頭,正攥著她衣襟咯咯地笑,
    她騰出隻手輕輕拍著孩子後背,眼角的餘光斜斜掃過來,
    嘴角噙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像是藏著什麽心思。
    “這動靜,估摸著又是為分家的事吵上了?”
    旁邊一位婦女壓低了嗓門開口,“昨兒個就聽見閆家屋裏跟炸了鍋似的,雞飛狗跳的,
    沒成想今兒還沒完沒了。換作是在有些人家,哪能容得下這等事喲。”
    秦淮茹懷裏的閨女伸手去抓她頭發,她順勢攏了攏頭發,嗓門卻有意拔高了些:
    “誰家過日子沒點磕絆?隻是有些人呀,隻顧著往手裏攥錢,
    壓根不管孩子的死活,不分家還能咋辦?”
    這話像根細針,輕輕巧巧就紮在楊瑞華心上,讓她心裏一陣不舒服。
    “這話可不能這麽說,”
    旁邊納鞋底的大媽接了話,手裏的針線也沒停,“一大家子人過日子本來就難,
    算計著點兒過也沒啥錯處。心裏有啥想不明白的,敞開了說開了就好,
    這家哪能說分就分呢,您說是不?”
    楊瑞華聽著,忍不住點了點頭,正想開口說些什麽,
    就見徐春妮扶著牆,慢慢站直了身子。
    她臉色蠟黃,額頭上還帶著些虛汗,喘了口氣問道:“他嫂子,這又是咋了?
    我剛才就聽你跟解成吵吵,是不是他又跟家裏強上了?這小子,咋能這麽倔呢。”
    徐春妮身上的布褂子洗得都有些發白了,袖口也磨出了毛邊,說話時還不時咳嗽兩聲,
    看著就沒什麽力氣,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
    楊瑞華見她這樣,到了嘴邊的火氣又硬生生憋了回去,隻是悶悶地踢了踢腳下的土塊,
    悶聲道:“還能咋,那小子非要在於麗院裏蓋間偏廈,一門心思就想分家,勸都勸不住。”
    “蓋房?” 徐春妮愣了下,隨即又道,“那手續都辦妥了?我家老劉前兒還念叨呢,
    後街那家沒打招呼就蓋棚子,被人拆了不說,還罰了錢呢,您可得讓解成當心著點。”
    聽到這話,楊瑞華心裏暗戳戳地樂了,拆了才好呢,
    拆了那小子想搬出去就沒地方了,看他還怎麽折騰著分家。
    她臉上卻不動聲色,隻是望著緊閉的院門,裝作一副擔心的樣子。
    院裏挖土的響聲吵得她心煩,連帶著蟬鳴都顯得格外聒噪,
    可她心裏卻不像剛才那麽亂了,反倒有種等著看好戲的平靜,就盼著那偏廈蓋不成。
    周圍的婦女們見她不說話,又開始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你一言我一語,
    全是圍著閆家分家的事,眼神裏滿是看熱鬧的意味。
    “要我說啊,這分家可不是小事,得掂量掂量。”
    “就是,一家子人在一塊兒,好歹有個照應不是?”
    “依我看呐,這事兒沒那麽容易了斷……”
    夕陽把紡織廠的紅磚煙囪染成金紅色時,許大茂叼著煙卷蹲在廠門口的老槐樹下,
    皮鞋尖在地上碾出半寸深的坑。
    煙卷燒到了濾嘴,燙得他猛地一哆嗦,才罵罵咧咧地把煙頭彈進樹根的積土裏,
    嘴裏還嘟囔著:“媽的,這破煙卷,燒得倒快!”
    他直勾勾盯著陸續湧出的女工,眼珠子像鷹隼似的掃過每一張年輕麵孔,
    直到看見那個拎著藍布包、梳著油亮麻花辮的身影,嘴角突然勾起一抹陰鷙的笑 ——
    這姑娘便是易中海給何雨柱物色的對象李秀娟。
    二十三歲的年紀,在這年頭已是旁人眼中的老姑娘。
    聽說家裏弟妹多,全靠她這紡織廠的活兒貼補。
    姑娘算不上頂漂亮,可眉眼周正得很:寬寬的額頭露著爽利,鼻梁不算挺卻端端正正,
    嘴唇是天然的淡粉色,不笑時也抿出幾分憨厚相,一眼瞧著就是能踏實過日子的本分人。
    走路時總帶著股被生活磨出來的沉穩勁兒,他可是費了老鼻子勁兒才打聽清楚的。
    許大茂踩著滿地梧桐葉迎上去,故意往對方胳膊肘上撞了一下。
    “哎喲,對不住對不住!”
    他弓著腰賠笑,眼角的褶子堆得像團揉爛的草紙,
    “您瞧瞧我這眼神,淨顧著瞅廠裏那大煙囪了,真是對不住您呐!”
    李秀娟踉蹌著站穩,藍布包被撞得晃了晃,露出裏麵半截打了一半的毛線褲 ——
    那是給三弟準備的,天涼了他上學總說腿冷。
    她往回攏了攏包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粗布包帶,輕聲說了句:“沒事。”
    “姑娘看著麵生啊,新來的?”
    許大茂搓著手湊近,一股劣質煙草味飄過來,“我是紅星軋鋼廠的許大茂,
    跟你們廠長熟得很,前兒個還在一塊兒喝二鍋頭呢,得嘞您呐!”
    見對方隻抿著唇沒接話,他又瞟向布包裏的毛線:“這是要給對象織衣裳?
    嘖嘖,現在像您這麽手巧的姑娘可不多了。說起來也巧,
    我有個同院鄰居叫何雨柱,您認識不?”
    李秀娟的睫毛顫了顫,像是被風掃過的柳葉。
    “春節後有人托媒婆來說親,說要給我介紹個軋鋼廠的師傅,好像是叫這個名字。”
    她在心裏暗索了一句,眼神卻沒有多大變化。
    許大茂看在眼裏,心裏的算盤打得劈啪響,臉上卻堆著惋惜:“傻柱那人吧,
    論實在是真實在,就是脾氣急得跟炮仗似的。前陣子跟院裏大爺吵翻了天,
    把人家的搪瓷缸子都摔得稀碎,您說這叫什麽事兒?哦對了,傻柱就是何雨柱,
    他這外號還是他那不著調的爹給起的。再說他那工作,食堂切菜的,
    手上常年帶著股油煙味,將來過日子……”
    他忽然壓低聲音,脖子往前探了探,像說什麽天大的秘密:“不瞞您說,
    他這幾年一直跟我們院裏一寡婦眉來眼去的,全院人都瞧著呢!
    我們院裏的易大爺非要撮合他倆,可人家那帶著四個孩子的寡婦愣是瞧不上他,
    您說好笑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