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青瓷大碗在與地麵的親密接觸中粉身碎骨，李自成尤不解氣，手邊半滿的茶壺也步了青瓷大碗的後塵。
    “好賊子，果然是包藏禍心！”
    堂下一片死寂，自大順軍退入山西以來，就沒有收到過好消息。
    首先是率軍斷後的嶄侯穀英兵敗身死，這是大順軍自東征以來戰死將領中官職最高的一位。
    接著是奉命留守大同的張天琳被降將薑鑲襲殺，原本大順軍還能依靠雄關險隘站穩腳跟，現在隨著薑鑲投靠滿清，局勢頓時再一次惡化。
    至於像雪片般飛來的奏報，上邊河北、山西、河南各處官紳地主襲殺大順駐軍，殺戮或驅逐大順任命的官吏，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然而此時襄陽傳來的消息，更是在李自成的火頭上又澆了一盆油。
    襄陽，那是大順軍隊建製的地方，被李自成滿懷憧憬命名為襄京的城池，就這麽被餘家軍攻陷了？
    還有白旺，那是李自成相當看好的青年將領，知軍政、識大體，是大順軍中少有的幾個能鎮守一方的人才，就這麽城陷身死了。
    “悔不聽林泉之言，當初若是先打荊州，焉能有今日之事！”
    “陛下！”
    李過邁著鏗鏘有力的步伐走進大殿，渾身上下都彌漫著一股血腥氣。
    “末將幸不辱命，榆次、太穀兩城都已攻下，那幫叛賊已盡數誅滅！”
    這兩座縣城的官紳趁大順軍戰敗之際舉兵反叛，緊閉城門不許大順軍入城，甚至還堅壁清野，燒毀民居、堵塞水井，給大順軍造成許多麻煩。
    不同於大同薑鑲是軍中宿將，手下還有一幫驍勇善戰的家丁。榆次與太穀的官紳實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李過奉李自成之命，率軍攻陷了這兩座城池，將反叛的官僚地主斬殺一空。
    李過出征回來還沒站穩，就聽到了襄陽被餘家軍占據，白旺亦城陷身死的消息。
    “請陛下下令，末將這就帶兵南下，將襄陽再奪回來。”
    牛金星卻勸道：“陛下，餘賊反叛固然可恨至極，可如今最重要的還是擺脫追擊的敵軍，順利撤回關中重整旗鼓。”
    李自成氣悶的坐下：“後方追兵有何動向？”
    李岩答道：“據馬重僖將軍匯報，敵軍追至固關後，兩度攻城，都無功而返，於是隻留小股部隊駐於固關外，其餘敵軍已經撤退。”
    固關是京西四大關之一，自慶都阻擊戰失敗，穀英兵敗身死後，李自成便率大軍自井陘道退入山西，留馬重僖領三千兵馬守固關。
    清兵連日追擊，也是人困馬乏，恰逢京中也有變動，於是追至固關不克，便徐徐退兵。
    大順這邊卻不知清軍變故，聽說清軍退兵後稍鬆了口氣，但還不敢完全放鬆。
    敵軍從固關過不來，但晉北隨著薑鑲反叛大同失守，門戶大開，清軍隨時有可能由此路殺來。
    李自成思慮良久，命令綿侯袁宗第率兩萬人守太原，務必使清軍不能輕易奪取山西，自己則率軍返回陝西，整頓兵馬。
    李岩諫道：“陛下，河南是我朝壯大的根基之地，不可輕棄。”
    “如今豫地狼煙四起，若無得力兵馬駐紮，恐怕當地官紳也會卷土重來。”
    “林泉的意思是？”
    李岩道：“臣請命前往河南，隻要給臣兩萬兵馬，便可威懾匪類，使之不敢反叛。”
    “兩萬？”李自成麵泛難色：“如今我軍連番敗績，兵馬已經不多了。”
    大順軍北上討伐山海關時有十二萬人，大敗後連死帶逃，退回京城時隻剩七萬。
    與京師留守兵馬匯合後，又從劉芳亮南線軍團調集部分部隊，撤出京城時尚有兵馬十三萬餘。
    撤退途中被關寧軍與清軍追擊，沿途戰死逃亡不少，尤其是穀英殿後與清軍廝殺，更是一場硬仗，導致退入山西的大順軍不足八萬。
    隨著派部將守衛山西，又分走了三萬，導致李自成手中隻剩不到五萬人。
    若是此時再有李岩分走兩萬，那退回陝西的豈不是隻剩三萬了？
    當初在關中誓師東征，麾下三十萬眾，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如今退回來的不足十一之數，讓關中百姓如何去想？
    李自成堅決搖頭：“如今大軍所遺不多，當此之時，萬萬不能再分兵了！”
    李岩堅持道：“既如此，臣隻請一萬兵馬前去鎮守。”
    牛金星也說道：“不可，河南地廣，又多有豪族大戶結寨固守，兩萬人尚且不足，一萬人又如何夠用？”
    李岩分析道：“河南雖大，但我朝之前已經派駐過官吏與守軍，此時河南各地，我軍各地留守兵馬合計不下三萬。其中雖有老弱，但整合之後亦可得兩萬人。”
    “臣弟李侔部有兵馬五千，臣與妻子亦有兩千餘部眾，如此已得七千。隻要陛下再撥三千精銳，便可湊足一萬。”
    李岩不顧李自成越來越凝重的表情，繼續說道：“臣到河南後，挑選其中有反叛之心的豪強大族殺一儆百，奪其家資作為軍費，然後分其土地，以此招納流亡，不出一年，以河南民力，必可再得十萬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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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泉，林泉。”李自成止住李岩道：“此事押後再議。這樣吧，你回去將詳細方略寫下來。”
    李岩欣然領命，下去布置去了。
    李岩走後，其餘文臣謀士也都各自退下，唯有牛金星，看到李自成向他使了個眼色，便稍緩腳步，等其餘人走後獨自留下奏對。
    李自成沉思很久，對牛金星說道：“讖圖上說’十八子、主神器’，誰能想到這神器竟還有此劫？”
    牛金星聽得李自成意氣消沉，便道：“陛下無需憂慮，古來成大事者，莫不受盡挫折，哪有一帆風順登臨頂峰的？”
    “漢高祖彭城大會諸侯，擁兵五十八萬，聲威一時無兩，卻被項羽以三萬兵馬擊敗，父親妻子皆被項羽俘獲。可那又如何？最後還不是卷土重來，奪得天下嗎？”
    李自成道：“話是如此，可也有人說我和張獻忠兩人便如陳勝吳廣般，為王前驅，真龍另有其人。”
    牛金星其實私下裏也曾這樣懷疑過，聽聞李自成此言，頓覺後背涼颼颼的，表麵卻義憤填膺道：“誰人敢散發此言，真是狼子野心，請陛下誅之！”
    李自成幽幽道：“還有人說，十八子主神器不假，可那李卻另有其人。”
    說罷眼光望向李岩剛才站立所在。
    牛金星心髒撲通直跳，隻覺得兩腿發軟。
    此時殿外忽有侍衛來報：“李岩將軍下去後找了其弟李侔將軍，讓李侔整頓部眾，做出兵準備。”
    李自成冷笑著問牛金星：“丞相剛才以漢初之事勉勵孤，在孤看來，丞相便是我朝的蕭何。”
    “隻是不知，若丞相遇到韓信之流，該如何處置？”
    牛金星大氣也不敢喘，隻是彎腰領命：“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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