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擺渡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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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衛站在廚房門口,鼻尖縈繞著孟婆湯從未有過的香甜,可這甜味裏,卻裹著讓人心頭發緊的酸。她看著三七一邊用袖子擦眼淚,一邊笨拙地攪動湯鍋,眼淚掉進鍋裏,濺起細小的水花,那香味竟又濃了幾分。
    “阿娘當年沒說,是怕我也嚐這滋味吧。”三七吸了吸鼻子,聲音還帶著哭腔,卻沒了之前的落寞,“原來孟婆湯要熬的,從來不是湯,是自己的心事。”
    趙吏也走了進來,看著灶上咕嘟冒泡的湯鍋,又看了看三七泛紅的眼睛,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他原想勸她把魄拿回來,可此刻看著熬成的湯,看著三七眼底那點雖帶淚卻通透的光,突然覺得,有些成長,本就需要這樣一場痛徹心扉的“熬煮”。
    精衛走過去,輕輕幫她把灶邊的柴火往裏麵推了推,火光映著兩人的臉,暖了些黃泉的涼:“往後,湯不用你一個人熬了。我若有空,就來陪你。”
    三七抬頭笑了笑,眼淚又掉了下來,這次卻帶著點鬆快:“好啊。等湯涼了,我先給姐姐盛一碗——不過姐姐不用喝,就聞聞味兒,這是我熬成的第一鍋孟婆湯。”
    湯鍋還在冒著熱氣,香甜的味道飄出廚房,漫過酒館大堂,甚至飄向了奈何橋的方向。趙吏看著這一幕,悄悄鬆了口氣——他忽然明白,三七沒要回那魄,不是傻,是她終於懂了孟婆的意義:不是守著殘缺的自己難過,是熬完自己的淚,再給過路人一碗湯,讓他們忘了前塵,好好走接下來的路。
    精衛這時候看到了被三七放在窗台的花,它開了。
    精衛:“曼珠沙華...”
    三七驚喜的看著花:“姐姐,趙吏!花開了!它終於開了!”
    窗台的曼珠沙華開得正盛,殷紅的花瓣舒展著,像燃在黃泉冷色裏的一簇火,花莖挺拔,竟沒沾半點黃泉的陰寒。三七放下湯勺,快步走過去,指尖輕輕碰了碰花瓣,怕一碰就碎,眼底滿是失而複得的歡喜:“它居然開了!我還以為它要等好久,說不定等不到姐姐回來呢!”
    精衛看著那花,又看了看三七泛紅卻明亮的眼睛,忽然覺得這花不是隨隨便便開的——它等的,或許就是三七熬成孟婆湯、放下執念的這一天。“是你熬湯時的心意,把它養開了。”精衛輕聲說,“你阿娘要是知道,肯定也會開心的。”
    趙吏湊過來,撓了撓頭,語氣難得軟和:“之前還說要給它灌孟婆湯,現在看來,是我多操心了。這花跟你一樣,都熬出了自己的勁兒。”
    三七笑著把花盆抱起來,放在灶台邊,讓它能借著爐火的暖:“以後它就跟我一起熬湯,等過路人來喝湯時,也能看看這花。說不定他們看到花,喝起湯來,心裏能少點苦呢。”
    精衛來到花前,輕輕的點了一下,一揮袖,窗外一朵接著一朵的曼珠沙華綻放著。
    窗外的黃泉路本是一片暗沉,隨著精衛的動作,殷紅的曼珠沙華從酒館窗台向外蔓延,一朵接一朵破土、綻放,短短片刻,就沿著奈何橋的邊緣鋪成了一片紅海。花瓣在黃泉的風裏輕輕顫動,卻沒半分淒冷,反倒像給這終年沉寂的地界,添了抹鮮活的暖意。
    三七湊到窗邊,看著漫山遍野的花,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子:“姐姐,它們都開了!好多好多……”她伸手想去碰窗外的花,指尖剛碰到花瓣,就傳來一陣微暖的靈力——那是精衛悄悄渡給花的生機,讓它們能在黃泉長久地開下去。
    精衛站在她身邊,看著這成片的曼珠沙華,輕聲說:“以後你熬湯時,抬頭就能看見它們,路過的鬼魂喝湯前,也能看看這花。往後的黃泉,就不隻有冷了。”
    趙吏靠在門框上,看著這一幕,嘴角也忍不住翹了翹:“這下好了,再也不用聽你念叨花什麽時候開。以後誰要是敢說黃泉冷清,我就帶他來這兒看花海。”
    三七笑著轉過身,又跑回灶台邊,拿起湯勺輕輕攪動鍋裏的湯。香甜的氣息混著曼珠沙華的淡香,在空氣裏纏纏繞繞。她低頭看著湯鍋,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平靜——阿娘的遺憾、自己的傷痛,好像都隨著這鍋湯、這片花海,慢慢化成了能守護黃泉的力量。
    哄三七開心後,精衛和趙吏終於能放心離開了。
    “我這就派手下去守著那小子,人一死,魂魄便立馬帶回來。”趙吏收起剛才對著三七時的軟和,臉上隻剩冷硬,可轉身跟精衛說話時,眼底卻悄悄藏了點不易察覺的柔和——他下意識放緩了語氣,連攥著令牌的手都鬆了幾分,怕那冷戾的模樣讓她不舒服。
    精衛點頭:“去吧,黃泉也要加強戒備,我不希望還有生魂能進入黃泉。”
    趙吏“嗯”了一聲,目光卻在她臉上多停留了片刻——方才她揮袖催開曼珠沙華時,靈力裹著花瓣落在她發梢,那抹淡紅襯得她眉眼軟了不少,不像平時淩厲。他喉結動了動,想說“你也別太累”,話到嘴邊卻又拐了彎,隻變成一句硬邦邦的“有事隨時叫我。”
    等精衛應聲轉身,趙吏才悄悄鬆了口氣,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槍——方才他暗罵這事攪黃了獎金時,心裏頭其實還藏著點別的氣:若不是這破事,他還能多留會兒,看她跟三七說話時的樣子,總比對著一堆公務順眼。他快步往外走,腳步卻比平時慢了半拍,隱約盼著她能再叮囑一句,哪怕是催他快點辦事也好。
    之後的日子很是平靜,精衛守著蚩尤,最後一步事靠著蚩尤自己融合當初那抹靈魂與她一起填海獲得的功德,隻要成功了,他們便可以開始篩選適合蚩尤投胎的人家。
    這天,精衛正在調息,茶茶一邊罵一邊走了進來:“那趙吏是不是有病!居然把自己的眼睛送給凡人了。”
    精衛:“怎麽回事?”
    茶往旁邊的石凳上一坐,氣呼呼地捋了捋袖子,連聲音都帶著顫:“還能是怎麽回事!他在凡間撞見個瞎眼姑娘,硬是把自己的陰陽眼給人了!”
    她頓了頓,把從鬼差那聽來的細節倒了出來:“那姑娘命苦得很,爹為了她的嫁妝借了利,還不上那錢,人家就要那姑娘抵債,她爹失手殺了人被砍了頭,家裏就剩她一個。眼睛瞎了沒法謀生,趙吏心軟把自己的眼睛給她了。”
    “你說他瘋不瘋?”茶茶拍了下石桌,“他那眼睛是是什麽東西你也知道,能辨陰陽、破幻象,沒了這眼,他在冥界走夜路都得摸牆!可他倒好,當場就把眼挖了給那姑娘,還幫著給人湊了點銀子,讓她能做點小買賣。”
    她喘了口氣,帶著點無奈:“剛才我手下的人攙扶著他進來,見他眼上裹著布條,走路都得扶著欄杆,給我嚇一跳!”
    精衛寬慰道:“不過是人間百年,過幾天眼睛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