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善非善,惡非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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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仙姑臉色微變,好歹是多年的當家人,氣場依舊端著,但聲音卻冷了下去:
    “我霍家的事,輪得到你一個黃毛丫頭指手畫腳? 你算什麽東西!”
    “奶奶! ”霍秀秀嚇得臉色一白,想上前勸阻,卻被旁邊的婦人拽住胳膊。
    盛葳絲毫不懼,若是熟悉她的人一眼便知道,此刻她身上的“反骨”已經冒上來:
    “不愧是霍當家,連強詞奪理都是這麽理直氣壯,難道隻準您對別人家的事步步緊逼,就不許其他人對霍家好奇一二? ”
    她從容地走到無邪身邊站定,與對麵形成清晰的對峙局麵,語氣平淡卻字字如刀:
    “是您要買樣式雷,其他的都好商量,但怎麽倒搞得像我們上趕著求您似的?”
    “也是您先挑起陳年舊怨,若您真與吳奶奶是朋友,憑您方才對他孫子這般刁難,老人家不想見您,我想恐怕也情有可原。”
    盛葳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霍仙姑因用力而指節發白的手,繼續補刀:
    “什麽過往恩怨,有本事就去找正主對峙,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沒本事的……”
    “也就隻會拿無辜的後代撒撒氣了。”
    她話鋒一轉,視線飄向霍秀秀:“按照霍當家您今天的做法,若是霍家也曾對不起誰,那是不是也可以找秀秀小姐出氣呢?”
    “霍小姐,你意下如何?”她直率道,眼裏裝著疑惑,仿佛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見。
    霍秀秀被問得啞口無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奶奶。
    她當然看得出奶奶是在借題發揮,反駁?那等於承認奶奶無理。讚同?那就更不可能,身為霍家女兒,她隻得保持沉默。
    王胖子硬生生忍住激動,隻能對著無邪瘋狂擠眉弄眼,用口型說著:“牛逼!”
    無邪心中更是翻江倒海,盛葳不僅維護了他,更維護了他的家人,全憑話中邏輯將對方逼得啞口無言,卻無一句辱罵之詞。
    這不經意的反問,精準捅進霍仙姑最脆弱的地方,她可以不在乎其他事情,但她不能不在乎霍秀秀,這是霍家未來的希望!
    “好!好一張利嘴!我倒小看你了!”霍仙姑怒極反笑,茶杯被她重磕在桌上,“你這麽維護吳家小子,看來關係匪淺?”
    “我們是朋友知己,理應維護。”
    霍仙姑的臉色,在盛葳那句理所應當的話落下後,徹底變得鐵青。
    ——
    書房內,茶香嫋嫋。張日山端坐在椅上品著茶,身後立著一位垂首斂目的聽奴。
    “她說了什麽?”張日山開口。
    聽奴低聲將盛葳在霍仙姑包廂裏的那番唇槍舌劍,一字不落地複述了一遍。
    張日山想起方才盛葳坐在他對麵,一邊把玩著他桌上那枚古銀幣,抬頭問他的那個問題:
    “張啟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你覺得他是什麽樣的?”張日山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以何種心情去反問她的。
    她最終抬腳離開,但留下了一句話。
    “善非善,惡非惡……”
    張日山低聲重複,看著那枚被盛葳隨手拋下的硬幣,此刻詭異地豎立在桌麵上。
    ——
    雅間裏,氣氛一時有些僵持,王胖子趁機猛戳無邪腰眼,還擠眉弄眼,無邪心一橫,徑直拉開霍仙姑對麵的太師椅坐下去。
    霍仙姑瞬間皺起眉頭,厲喝道,“誰準你坐的?起來!”她立刻招呼屏風外的人。
    無邪一再忍讓,此刻心裏也總算來氣,這老太婆也太刁難人了,連坐都不讓坐?
    胖子一個箭步橫在他身前,嗓門洪亮,還不忘背後給小哥支手叫他跟著,讓他學會如何當一個成功的保鏢:
    “坐個凳子怎麽滴?這椅子鑲金了還是嵌玉了?坐上去能成仙?”
    “老太太,咱都是體麵人,真鬧起來,砸了新月飯店的場子,您這‘仙姑’的麵子往哪兒擱?萬一磕著碰著您也不值當!”
    有個進來的女孩冷笑一聲:“你們懂個屁!這可不是你們想坐就坐的……”
    霍仙姑忽然擺手打住她,臉上的怒意忽然緩和下來:“他們想坐,就讓他們坐。”
    盛葳看著她心中猛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這椅子……難道真有什麽特殊的講究?
    但還好,幸虧她事先已與張日山通過氣,無論做了什麽,除非他想當場對他的族長謝罪,否則今天就必須替他們兜底。
    忽然,一陣搖鈴聲從樓下傳了上來。
    厚重的絲絨窗簾被拉上,巨型水晶吊燈轟然點亮,昏黃光暈潑灑下來,將滿堂器物鍍上一層陳舊的富麗輝煌,拍賣會開始了。
    盛葳拍拍無邪,示意他稍安勿躁,她參加過香港的拍賣會,但新月飯店有百年老店的規矩和排場,對比起來確實與眾不同。
    底下的司儀開始控場,屏風也被撤走。
    盛葳抬眼望向對麵包廂,坐的正是解語臣。他似乎看到什麽臉色微變,低下頭去。
    很快,盛葳收到解雨臣的短信:
    無邪那個傻小子,他怎麽坐那個位置?
    無邪同樣也已經發現異樣,二樓各包廂滿滿當當,但所有客人都隻坐在左側。
    唯有他,孤零零占據著右側那張空置的紫檀大椅,一時間,他覺得後背有些發涼。
    一個侍者托著托盤趨近,盤中一本薄冊。他目光觸及無邪,眼裏劃過一絲驚詫。
    轉向霍仙姑時,聲音都有些繃緊:“太太,你的這位朋友……坐錯了吧?”
    霍仙姑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他:“怎麽,不信?這位置空了幾十年,今兒個吳家少爺肯賞臉坐這,是新月飯店的福氣。”
    她慢悠悠補刀,“給他上花名冊,伺候好了,今日也讓諸位開開眼。”
    盛葳冷眼看著侍者將冊子捧給無邪,裏麵隻有兩頁,一張青黑印璽圖片撞入眼簾。
    底下寫著:鬼鈕龍魚玉璽。
    鬼璽?盛葳忽然想起阿寧曾說裘德考一直在尋找的東西……難道就是這個?能打開青銅門的鬼璽?
    一個穿著坎肩式的夥計端著拍品開始走貨,當那放著鬼璽的托盤走到他們麵前時,盛葳更加確定,那玉璽的材質分明是隕玉。
    不行,這東西,他們必須得拿下。
    走貨完,侍者給每位客人用竹竿叉上一隻鈴鐺,是拍賣用,唯有無邪麵前空空。
    夥計最後單獨給無邪叉來一隻小燈籠。
    那盞燈出現的刹那,拍賣場寂靜一瞬,無數道目光匯聚二樓,不知是誰帶頭,稀落的掌聲迅速蔓延成轟鳴,帶著看戲的狂熱。
    霍仙姑在邊上幽幽道:“這新月飯店,可是很久沒人敢點天燈了,你也算是給你們老吳家長臉,以後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的威名。”
    她頓了頓,嘲諷一笑,“隻是這威風,怕是要把你吳家的家底燒得一毛都不剩。”
    盛葳麵不改色,親自上前,從夥計手中接過東西,掛到包廂柱子專門的吊扣上。
    “九門同氣連枝,”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滿場喧嘩,“當年張大佛爺點得,狗五爺的後人,如今自然也能點得。”
    對麵包廂,解語臣看著手邊的銅鈴,無聲地歎了口氣,不過幸好他有卡在盛葳那。
    欠他的賬,總比欠新月飯店的好。
    張日山閉目凝神,雙手合十,正對著麵前一尊佛像默默祭拜,四周檀香彌漫。
    “吳家那個小三爺,坐在了點天燈的位置上。”尹南風站在身後看著他,又補充道,“盛小姐也來了,就在他旁邊。”
    今日的她像是換了個人,一襲黑色金繡旗袍,氣場全開,張揚得讓人移不開眼。
    張日山應了一聲,臉上沒什麽表情。
    尹南風見他這般反應,不由蹙起秀眉:“你不管?那位置隻有佛爺坐過……”
    張日山這才睜開眸子,眼底淡漠,又藏著無奈:“我怎麽管?”
    “可是點天燈……”尹南風語氣更急。
    “無邪要點,就讓他點吧。”張日山打斷她,忽然想起剛才聽奴傳來的那句話。
    他幾乎原封不動地複述出來:“都是九門人,佛爺能坐,吳家小子想坐就坐吧。”
    尹南風看著他這副事事皆與己無關的模樣,一股無名火起,卻又隻能無奈地離開。
    張日山突然開門,目光落在那間包廂。
    隻見盛葳正抱臂站在無邪身邊,他身後,亦有張啟靈沉默地佇立著。
    張日山歎了口氣,回房後他開始翻找,臉上沒什麽表情,卻帶著點認命般的意味。
    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