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公主府內的某處空地。
    劉長寧昨晚又穿越回現代，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造紙流程和工藝，做到了了然於胸，於是今天就在他的指揮下，按照他的規劃和設計開始大興土木。
    整塊空地熱鬧非凡，這裏原本公主準備留著再興建一個花園的，現在成了“造紙工廠”。
    因為公主臨時征調來了百來號人，並非府中的太監和侍女，而是京城附近的力役，所以一上午的時間，“造紙工廠”就初具雛形了。
    不過目前就簡單地建了生產車間和倉庫，以及一些地基坑渠什麽，生產車間可以用於產品加工，比如浸泡脫青、捶竹、煮竹、洗料等等，倉庫就用來存放原料，將山上砍來的竹子進行存放什麽的。
    看著這工程進度，劉長寧很滿意，於是把監工喊了過來。
    監工是個中年人，黑黑壯壯的，他不屬於公主府，也是臨時征調而來的力役，不過他能說會道，關鍵是幹過泥瓦匠，對這一行很熟悉，劉長寧就把他提升為了監工。
    “小人見過監丞大人。”監工名叫趙十三，一個很普通的平民名字，在他身上，劉長寧仿佛看到了原先在犬丘城任風火司司目時手底下那票司丁的影子。
    “已是午時了，讓大家休息，準備用晝食，還有，每人加兩個雞卵。”劉長寧從不虧待在他手底下幹活的人，既然工作完成得不錯，他當然有獎賞。
    “謝監丞大人。”趙十三聽得吃了一驚，繼而大喜，每人加兩個雞卵，那要兩百多個，這次遇上大好人了。
    他們身為力役，來回路上都是自備幹糧的，隻有到了地頭幹活官府才給吃的，但吃的都很差，煮的粥甚至加了砂石，清湯寡水連點鹽都舍不得放。
    沒想到這次遇到的官老爺會如此大方，不但準時放工，還一人加兩個雞卵。
    趙十三跟力役們一說，頓時全都歡呼了起來，人人臉上帶著興奮，簡直就跟過年一樣。
    劉長寧趕緊吩咐下去，讓人把晝食送過來。
    工地上有臨時搬來的桌椅，每張桌子可以坐十來個人，一共有十張。沒一會，上麵就擺好了飯菜。
    菜就兩個，都是夏季儲藏到如今的幹菜，沒有肉，但是油水很足，劉長寧也是稍微下了本錢的，要不是怕嚇著這些力役，他都想帶兩頭殺好的豬過來給大家加餐。
    力役們見到桌上的飯菜，眼睛都綠了，不斷吞咽著口水。因為在飯桶裏麵，都是幹實的粟米飯，而不是煮的幾乎看不到米粒的粥水，這真是開了眼了。
    他們很多人都不是第一次被征發來當力役，見到這些，全都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一幕。
    而且，以往被征發來當力役，吃飯時哪有坐的地方？全是蹲在地上吃的，吃完就幹活，完全不給休息的時間。
    現在卻有桌有椅，桌上還有菜，什麽時候官府竟然如此大方良善了？
    “吃吧，吃完再休息一炷香時間就幹活。”劉長寧一聲令下，力役們就開動了。
    幹實的粟米飯，沒有摻雜哪怕一丁點的沙土，就算沒有菜，也能吃得很香甜，更不用說現在還有菜，雖然看不到肉，但是菜裏的油水就好像被肉浸泡過一般，而且還放了不少鹽，一個個吃得猶如餓死鬼投胎。
    這比在家喜慶日子吃得還要好了，而且粟米飯任吃，直到填飽肚子為止。
    力役們一個個吃得熱淚盈眶，要是每次被征發來當力役都有這樣的夥食，那誰還會畏之如蛇蠍啊，恨不得天天來當力役，因為哪怕是在家裏，飯也不是任吃的。
    趙十三坐在其中一張桌子上，吃著有油又有鹹鹽的飯菜，恨不得這監工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天荒地老。
    很快，雞卵又送了上來，一個人發兩個，力役們拿到手後，沒有一個人剝開吃的，全都揣進了懷裏，等著帶回去給家人加餐，現在這裏能吃飽，誰舍得吃雞卵啊。
    劉長寧把大家的動作都看在眼裏，已經見怪不怪了，當初他發的手套，那些士兵都不戴，一個個藏起來或賣或帶回給家人，這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最淳樸的行為。
    “下午大家繼續幹，若是做得好了，飧食再加兩個雞卵。”劉長寧宣布道。
    “好！”一聽這話，大家全都轟然應了，沒說的，累死也要把活計做好了。
    ……
    招待好了這些力役，劉長寧一轉身，也準備離開去吃飯了，不想卻遇到了迎麵而來的魏王，他不是一個人，身邊還跟著一個小老頭，那老頭兒瘦瘦小小，頭發花白，至少六十多歲了，但是走路非常穩健，精氣神好得跟年輕人一樣，滿臉紅光煥發。
    “見過大王！”劉長寧忙上前行了一禮。
    “免了。”魏王哈哈一笑，看了看他身後那些正在用飯的力役們，不由點了點頭，“你這裏的夥食倒是不錯，看來沒有克扣工錢。”
    “嘿嘿，想讓大家認真幹活，這夥食就不能太差了。”劉長寧心中腹誹，什麽克扣工錢，他要想賺錢的話，直接帶點現代工藝品來賣，用得著從這些百姓嘴裏扣那麽點可憐的東西出來嗎？
    “不錯，劉長寧，你沒有讓寡人失望。”魏王點了點頭，又介紹起了身邊的人，“這是將作監監正衛嚴，聽聞你能以竹造紙，特來一觀。”
    胃炎？劉長寧聽得一怔，但很快反應過來：“見過監正大人。”估計不是他想象的那個“胃炎”，肯定是同音字。
    “嗬嗬，劉監丞少年有為。”衛嚴笑嗬嗬地看著他，滿臉都是讚歎，“不知這竹子造紙，所用時日是幾何？”
    “若是大批量製作，所需時日會長一些，但我準備先小批量製作一些，這樣不需一月，就能有成品產出。”劉長寧想了想說道，正好把之前的計劃付諸行動。
    “好！”魏王一聽，頓時一拍手掌，“劉長寧，你若是能在一月內造出竹紙來，寡人另有重賞。”
    “多謝大王。”劉長寧立即謝恩，要不是怕嚇到這老流氓，他都想說一個星期了，反正在網上下了一單一百斤的竹紙，一兩天內就能送到。
    “一月內就能造出竹紙？”衛嚴卻有些不信，用時太短了，平時以麻造紙，都需要幾個月，竹比麻還堅硬，一月能造出紙來，多少令人存疑。
    “不錯，到時還請監正大人一起來品鑒。”劉長寧知道他在懷疑什麽，但對方根本想不到自己能作弊。
    “好。”衛嚴見他說得這麽肯定，就把懷疑的話吞進了肚子裏，一月後再看。
    之後魏王就打發走了這位監正，把劉長寧叫到了溫室大棚裏說悄悄話。
    劉長寧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幹什麽壞事，沒必要特意叫到這裏說話吧。而且他飯還沒吃呢，正餓著肚子。
    “劉長寧，知道寡人為何把你叫來嗎？”魏王神情嚴肅。
    劉長寧搖了搖頭。
    隻聽魏王說道：“還記得那金水薑氏麽？他們在族地裏打殺了十一人，另有一人殘廢，其中有戶人家來京城告禦狀，此前一直在京城，前些時日回去了，然後沒兩日就失足落水死了。”
    “死了？”劉長寧一驚，擺明了是殺人滅口啊。
    “不錯！”魏王目光一冷，“這些門閥世家，把人命當草芥，需知就連……陛下，在勾戈人命時，都會慎之又慎，他們卻無法無天，想打殺就打殺，失足落水？哼哼，殺人滅口罷了。”
    劉長寧沒敢接話茬，這種事他也沒有經驗啊。
    “朝廷派了七任縣令，結果如今金水縣令卻空置了兩月有餘，劉長寧，你認為朝廷應不應該再派人去？”魏王緊緊地盯著他問道。
    劉長寧被看得頭皮發麻：“這個自有陛下和大臣們決議，小臣卻是不知。”
    魏王看了看他，嘴角微微翹起：“寡人已經向陛下提議，由你前往金水一行。”
    “什麽！”劉長寧頓時大驚失色，“大王，小臣沒有功名，而且年紀也幼小，去任縣令，實在太駭人聽聞了。”金水縣被人家經營得像鐵桶一樣，對於從沒當過官的他來說，去那裏簡直就是找死啊。
    “確實駭人聽聞。”魏王點了點頭，“不過這正是寡人想要的結果，十六歲的縣令，想必金水薑氏也會感到震驚，繼而驚疑不定，如此你在明麵上吸引他們的注意，暗地裏自有朝廷的密使偵辦。”
    “大王，那小臣不就成了釣魚的餌料了嗎？”劉長覺得更危險了，餌料被吃就沒了，釣魚佬最多再換個餌料，卻從沒去考慮過餌料的生死啊。
    “你放心，你這餌料寡人還要留著造紙，豈會讓你深陷險地？”魏王卻毫不在意，“寡人會暗中遣人保護你，定然不會讓人傷你分毫。”
    劉長寧聽他這麽說，心裏卻沒有什麽底，真要這麽厲害，為什麽還會死那麽多人：“大王，小臣沒有當官的經驗，怕是做不好這個縣令。”
    “我看你這監丞就當得不錯。”魏王咧嘴笑了笑。
    劉長寧簡直如同在看惡魔，之前覺得認識這樣一位宗正大王對自己有好處，至少是一個巨大的人脈，比如當初就狀告齊王成功了，但是現在麻煩事卻一件接一件甩給自己，好處都快抵不消對方給自己找的麻煩事了。
    “大王，金水太過危險了，萬一……”
    “你放心，薑氏敢殺人，那是因為殺的是黔首，他們認為是草芥，但縣令是朝廷命官，他們不敢亂來，之前七任縣令，六任辭官，一任隻是瘋了，卻無一傷亡，如此他們顯然也知曉朝廷的底線，若是連命官都敢殺，那就不要怪寡人……朝廷心狠了。”魏王說完，眼裏突然透露出一陣凜然的殺氣。
    劉長寧心亂如麻，一時沒有聽出他語氣裏的變換。
    “真的非去不可嗎？”他看了看魏王，苦笑道。
    “嗯，以一月為限，無論這一個月內能不能查出什麽，寡人都動議將你召回京城如何？”魏王說道。
    “好，那就一月為限。”劉長寧咬了咬牙，又道，“不過造紙一事，怕是一個月內拿不出成品了。”
    “造紙的事不急，可以往後推遲一個月，等你回來再說。”魏王點了點頭道。
    “好。”劉長寧聽他這麽說，也唯有這樣了。
    “你在府中等消息，收拾好行李，不日接到朝廷敕令就出發，越快越好。”臨離開前，魏王又叮囑了一句。
    “諾。”劉長寧朝他一抱拳，此時因為決定了，心底裏反而沒那麽慌張了，甚至有了一點刺激感，那可是當縣令啊，百裏侯，所謂破家縣令，滅門刺史。不過也隻是想想而已，金水那裏有個龐然大物在，人家經營得水泄不通，他這個縣令就是個擺設。
    還好，他隻是明麵上當餌料的，真的查案不用他來，堅持一個月，應該問題不大。
    送走了魏王，劉長寧匆匆來見公主。
    李淑正在看《仙劍奇俠傳》，聽聞劉長寧求見，也沒顧忌，直接讓他進了繡房。
    “見過公主。”劉長寧先行了一禮。
    李淑抬頭看了看他：“有何事？”
    “剛才魏王來找小臣……”劉長寧之前就答應過她，一旦魏王跟他說了什麽，就要第一時間來稟報的。
    “魏王叔與你說了什麽？”李淑聞言也顧不上看劇了。
    “魏王想讓我去金水一行，任一個月的金水縣令。”劉長寧道。
    “金水？”李淑臉色一變，“那裏可是薑氏的族地，聽聞薑氏張狂，擅殺人命，遣你去金水，豈不是置你於險境？”顯然，她也聽說了金水薑氏的事。
    “公主放心，魏王說會暗中遣人保護我，而且我隻是明麵上的縣令，查案另有其人……”劉長寧便把魏王的安排說了一遍。
    “如此……好吧，你此去金水萬事小心，我稍後去信封翎，叫她遣兩個軍中高手護送你上任。”李淑聽了魏王的安排，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麽，就隻能先保證劉長寧的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