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縣。
    一騎快馬從城門口闖入，路上毫無顧忌，橫衝直撞，直朝縣衙而去。
    金水縣有兩個多月沒有上任縣令了，但縣衙內依舊有人在“坐班”，作為一個上縣，金水縣設令一人，從六品上；丞一人，正八品下；主簿一人，正九品上；尉二人，正九品下。
    雖說沒有縣令，但暫時有縣丞代署。
    快馬進入縣衙後，馬上的騎士不顧身上的疲憊，下馬後就直驅大堂麵見坐班的縣丞，唐驥。
    “小人見過縣丞大人。”騎士朝唐驥下拜叩首。
    “來使辛苦了，可是有事稟報？”唐驥今年三十有七，曾經也是去京城參加過科考大比的，僥幸中了一個進士，隻是排名靠後，沒有撈到什麽好的職位。
    後來經過一番疏通，這才來到金水縣上任，然後又機緣巧合，娶了本地薑氏的一個旁庶女，一直幹到現在。
    從最初的主簿，升任縣丞，可惜如今五六年過去了，依然是縣丞，爬不上縣令一職。
    哪怕幾個月內換了好幾任縣令，朝廷也沒有把他升上來的意思，他也清楚是什麽原因，不過無關緊要，他就算是縣丞，整個縣衙裏也沒有人敢不聽他的。
    縣令又如何，他要不高興了，縣令也隻能幹瞪眼，命令公文都傳不出衙門之外。
    “小人有一封信交由縣丞大人親啟。”騎士從懷裏取出了一封信件。
    唐驥接過後，先是檢查了一下火漆封口，發現沒有被拆過，這才拆開信件，仔細研讀起裏麵的內容。
    等到讀完後，他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目光冷峻：“已經七任縣令了，竟還有人敢來上任？”
    “你且回去，就說本官已經知道了，多謝你家主人通報，來日定有心意奉上。”唐驥對騎士說道。
    “是，小人一定把話帶到。”騎士完成任務，然後匆匆出了縣衙而去。
    唐驥在大堂上來回踱了幾步，最後高聲吩咐道：“來啊，備轎。”
    立即有縣衙快役去準備轎子，唐驥乘上轎子，徑自往縣東而去。
    整個縣東地界，全是薑氏的族地。
    若把整個金水縣分成東南西北四塊區域，薑氏就占據了四分之一，並且還是位置最好的縣東地界。
    這還僅僅是薑氏在縣城的族地，算上縣城以外，那就多得數不清了。
    可以說，整個金水縣，包括下轄各鄉各裏各村的百姓，至少有大半跟著薑氏混飯吃，隻有一小半與薑氏沒有直接關係。
    唐驥來到縣東，這裏有一處雕梁畫棟之所，比周圍的屋舍府邸要氣派得多了，亭台樓閣，水榭環廊，應有盡有。
    正是薑氏大房所在。
    “煩請通知二公子，唐驥求見。”唐驥在門房處通稟一聲，等過了一陣，才有小廝打開門，將他請了進去。
    跟在小廝後麵，來到內院的一處宅子前，他鄭重地整理了一下衣襟，這才走了進去。
    宅子裏溫暖如春，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正坐在軟榻上，身上就披了一件袍子，袒胸露乳，身邊是四個妙齡少女，一個個衣衫不整，麵紅耳赤，也不知剛剛在做什麽。
    唐驥不敢多看，低著頭朝對方行禮：“見過二公子。”
    那年輕人伸手在其中一個少女身上摸了一把，這才揮退了她們四個，笑嘻嘻地對唐驥道：“唐縣丞來找我，不知有何事？”
    他聲音溫和，如果不是看到剛剛那一幕，恐怕會把他當成一個人畜無害的世家公子。
    “二公子，某剛收到京城傳來的信件，朝廷又派了新一任縣令來金水上任。”唐驥說道。
    “哦？”年輕人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就笑道，“嗬嗬，新縣令到任？膽子倒是不小。”
    “某也覺得這縣令膽子不小，已經有七任縣令前車之鑒，他竟然還敢到任，確實膽子很大。”唐驥說道。
    “不知唐縣丞有什麽計較？”年輕人淡淡地問道。
    “某正是來請示二公子，不知二公子要如何做？”唐驥自己是不敢做主的，要看薑氏，或者說這位二公子的意思。
    年輕人想了想，忽然輕輕一笑道：“你都說了，有七任前車之鑒，還有人敢上任，膽子如此之大，就是說不把我薑氏放在眼裏，既如此，就送他一場‘造化’吧。”
    “造化？”唐驥臉色一變，造化本是褒義，但用在此處，他可不覺得是字麵上的意思。
    “看來還是我薑氏太過仁慈了，前麵七任縣令完好，就當真以為我們怕了那李氏？”年輕人冷冷一笑，“唐驥，我不想看到那狗屁縣令踏入金水的地界，你去幫我結果了他，等處理完了，隨便報一個馬匪綠林的名號，沒有證據，朝廷又能耐我薑氏如何？”
    唐驥聽得臉色大變，這可是殺官，跟打殺黔首截然不同，所以他有些遲疑：“是不是要報與大公子處……”
    “怎麽，我的話聽不得？”年輕人聽得眼睛微微眯起，瞬間就讓唐驥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忙道，“某不敢，隻是大公子那裏……”
    “我就問你，我的話聽不聽得？”年輕人淡淡地看著他，看得唐驥心中猛地一跳，頭皮發麻，“二公子吩咐，某立即著人去辦。”
    “去吧。”年輕人不耐煩地甩了甩手，晾他一個攀附薑氏庶女的外人不敢不聽他的話，若是不聽話，換了便是，薑氏女，哪怕是庶出，也不愁嫁，有的是人爭得頭破血流。
    唐驥來到外麵，回頭看了眼宅子，內心裏有些悲涼，雖然他在縣衙可以作威作福，無人敢不聽他的，但是在薑氏族地，他也不過是一個庶女外男的身份，甚至連薑氏族地裏的一個管事都不如。
    這就是薑氏，在整個金水，就如同皇帝一般，甚至就連真正的皇權，到了這裏也將變得寸步難行。
    但這次可是殺官，殺官等同造反，二公子說得簡單，隨便栽給馬匪綠林，但朝廷會信麽？七任縣令來了又去，這時候再殺官，等於是在告訴朝廷，人是我殺的，你又能拿我怎麽樣？
    金水薑氏，猖狂到這等程度，真不知道自己跟著薑氏，到底是壞還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