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灑進趙東浩的辦公室，映出一片溫暖的光暈。然而，這種溫暖並沒有驅散他心中的陰霾。在黃婭婭的攛掇下，經過幾天的準備，今天他將接受媒體的采訪，向公眾傳達氣候模型的預測結果。
    這肯定是有著某種風險的接受采訪。
    他想起了李墨飛告訴他不能召開新聞發布會的勸說。但是，他不想因擔心風險的沉淪而漠視即將來臨的重大氣候危機。因此，他改變模式，以接受新聞媒體采訪他的研究成果的形式，向公眾傳達氣候模型的預測結果，以後達到引起高層重視的目的。
    而且，他選擇的是接受官媒的采訪——直播采訪。
    他知道官媒的威力。
    趙東浩站在電視台化妝間的鏡子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裝袖口的泥漬。那是今早在濱海濕地采集沉積物樣本時沾上的，深褐色的斑點在米色布料上暈開，像極了衛星雲圖上正在擴大的海洋死區。化妝師第三次試圖用遮瑕膏掩蓋這片“科學家的勳章”時，他輕輕擺手：“不用，就這樣吧。”
    趙東浩坐在桌前，麵前擺放著一份份數據圖表，和他所要展示的模型結果。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清楚，這不僅是一次簡單的媒體采訪，而是一次喚醒公眾意識的機會。他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更多人關注氣候變化，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緊迫性。
    錄製間的冷白光刺痛了他的視網膜。當全息投影儀啟動，2040年的長三角熱力圖在空氣中燃燒時，他聽見後排觀眾席傳來此起彼伏的手機快門聲——那些代表極端高溫的猩紅色塊，正被實時上傳到社交平台，配上“今日份火龍果色穿搭”的戲謔標簽。
    “歡迎收看本期特別報道，今天我們請到了氣候科學家趙東浩教授，他將為我們分享他最新的氣候模型預測結果。”主持人微笑著介紹，隨後將話筒遞給王浩。
    趙東浩站起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穩定。“謝謝大家的關注。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的是我們最新的氣候模型預測結果。”他指著大屏幕上的數據圖表，清晰而有力地解釋著模型所顯示的未來氣候變化趨勢。
    “根據我們的研究，未來十年內，全球氣溫將繼續上升，極端天氣事件的發生頻率將顯著增加，這將對人類的生活和生態環境造成嚴重影響。”趙東浩的聲音透著緊迫感，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趙教授，我們盡量用‘可能性’代替‘必然性’好嗎？”導播在耳麥裏輕聲提醒。提詞器上的“氣候臨界點”突然閃爍兩下，變成了“未來天氣趨勢”。黃婭婭蹲在攝像機死角調試直播設備，發現自己的媒體賬號突然被限流——平台算法將“海平麵上升”自動關聯到房地產板塊，觸發敏感詞過濾機製。
    當趙東浩展示大西洋洋流衰減模型時，觀眾席的注意力正被另一組數據吸引：頂流明星離婚案的財產分割數字在熱搜榜上瘋狂跳動。某個穿著恐龍玩偶服的網紅突然闖進鏡頭，舉著“北極熊急需羽絨服”的燈牌，現場爆發出一陣哄笑。
    “您的意思是上海可能會被淹沒？”主持人用綜藝化的語調提問，背後的虛擬背景切換成迪士尼城堡被洪水淹沒的動畫特效。趙東浩看著自己精心準備的十年氣溫曲線，在特效光汙染中碎成星塵。
    “我們必須認真對待氣候變化，隻有通過科學的手段，才能有效應對這一危機。”趙東浩的聲音愈加堅定，然而他心中卻隱隱感到一絲無奈。
    而此時，黃婭婭的直播評論區成了當代魔幻現實的展窗。一條“等極光消失前攢錢去冰島”的彈幕獲得五千點讚，下方緊接著冒出“建議科學家研發防曬霜味人工雪”的嘲諷。當她切換到農民采訪視頻時，係統彈出警告：“畫麵過於灰暗，建議添加美食濾鏡”。
    觀眾對趙東浩的發言是一種戲謔的熱烈和與己無關的冷淡。
    “我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什麽。”李墨飛憤怒地說道，臉上透出不滿，“明明是關乎人類未來的問題，他們卻如此漠視。”
    黃婭婭插話說：“我在微信朋友圈進行了采訪直播，有很多粉絲留言評論說‘他們說的是將來，我想的是現在。我現在就缺錢，我想住進五星級大酒店，我想去迪拜玩。將來，將來不是還沒有來嗎？’”
    李墨飛林然無力地說：“都在漠視，都在選擇將來，不問未來。”
    幾天後，越野車在塞北平原揚起沙塵。李墨飛抱緊懷中的土壤檢測儀，看著導航地圖上不斷閃現的"曆史旱災區域"標記。老農蹲在田埂邊，用布滿裂紋的陶罐舀起溝渠裏渾濁的水：“這罐子傳了四代人，往年霜降前就該蓄滿。我辛辛苦苦種的地，現在都沒法收成。”農民無奈地說道，眼中流露出絕望。
    黃婭婭的鏡頭對準罐身龜裂的紋路，那些自然形成的溝壑竟與趙東浩的幹旱預測模型驚人相似。當李墨飛啟動檢測儀時，顯示屏突然爆出火花——沙塵侵入電路板，燒毀了最後一塊完好的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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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數據真空帶。”趙東浩抓起一把板結的土塊，細碎的沙礫從指縫簌簌落下，“衛星能看見植被指數變化，但讀不懂陶罐上的年輪。”
    當晚的民宿裏，黃婭婭盯著後台數據曲線發呆。她的《消失的陶罐》視頻播放量在寒潮預警發布時短暫衝高，隨著氣溫回升又墜入穀底。算法推薦欄跳出“冬季限定氣候穿搭”，模特們在人造雪景中展示貂皮大衣。黃婭婭查看評論欄，最顯眼的是“科學家又在嚇唬人。”“氣候問題離我們很遠，我才不在乎。”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黃婭婭歎了口氣，“這純粹是嘲諷！”心中愈發失落。
    李墨飛正在整理農民手寫的降雨記錄。泛黃的賬本上，2015年的“穀雨三寸”在2023年變成了“晨露半錢”。他突然發現這些歪扭的數字，竟填補了氣象站網格化監測的盲區——那些自動傳感器永遠不會記錄陶罐內壁的水漬高度。
    “我們需要建立民間觀測網絡。”趙東浩用紅筆圈出賬本上的異常值，“當科學儀器失靈時，這些就是最原始的‘氣候記憶體’。”
    回程高鐵上，黃婭婭被推送了一條"解壓視頻"：液壓機碾碎冰川模型的asr。評論區最高讚寫道：“看著真爽，建議壓碎所有末日預言。”她關掉手機，發現車窗倒影裏自己的麵容，竟與老農陶罐的裂紋逐漸重合。
    李墨飛在顛簸中夢見數據洪流。趙東浩的氣候模型化作晶瑩的冰川，在信息海洋中緩緩漂移，每條戲謔評論都是一枚鑽入冰層的碳粒子。當他驚醒時，看見教授正用鋼筆在餐巾紙上演算——水滴從杯壁滑落的軌跡，被轉化成概率雲圖上的降水分布。
    “我們得給數據裝上人性傳感器。”趙東浩突然說。窗外掠過的風力發電機正在暮色中旋轉，葉片切割開濃重的霧霾，像一組沉默的計時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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