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呼吸權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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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萬·佩特羅夫的皮手套粘在氧氣罐外壁,撕扯時發出保鮮膜剝離般的細響。冷凍貨車的製冷係統早就壞了,罐體結霜全靠幹冰維持。他碼放第七批貨時,發現有個鋼瓶的減壓閥在滲液,醫用氧特有的金屬腥味立刻彌漫車廂。
    巷口的米沙把空哮喘吸入器按得哢噠作響,這節奏是他們的暗號。伊萬知道男孩的吸入器早在一周前就空了,鋁罐底部還留著最後半克丙酸氟替卡鬆的殘渣。月光穿過貨車頂棚的破洞,在氧氣罐的冷霜上切出慘白的幾何圖形,像icu病房的心電監護屏。
    帆布掀開的瞬間,混著尿騷味的暖風撲麵而來。移民婦女的嬰兒車裏摞著6個氧氣瓶,繈褓中的嬰兒臉上扣著成人麵罩,矽膠邊緣在蠟黃皮膚上壓出深痕。伊萬用靴尖踢了踢車胎:“兩小時券換一袋過期麵包,要黑麥的。”
    角落裏突然傳來布料摩擦聲。老人掀開褪色的呢子外套,內襯上縫著23個口袋,每個都塞著不同醫院的呼吸麵罩。兒童用的粉色小象麵罩沾著碘伏痕跡,精神病院的拘束式麵罩還帶著牙印。“換瓶止咳糖漿。”老人的指甲縫裏嵌著橡膠碎屑,那是他昨夜從急診室垃圾箱扒出的戰利品。
    米沙的咳嗽像生鏽的引擎突然發動。男孩弓著背蜷在垃圾桶後,吸入器噴出的藥霧在月光下形成微型霧霾。伊萬看見巡邏警車的藍光掃過巷口,立刻甩下帆布。黑暗中傳來鋼瓶滾動的悶響,某個氧氣罐的減壓閥撞開了,氣體泄漏的嘶鳴聲蓋過了嬰兒的啼哭。
    老人裹緊外套奪門而逃,口袋裏的麵罩叮當作響。移民婦女的嬰兒車卡在門檻,車輪空轉著刮擦水泥地麵。伊萬揪住米沙的後領往貨車底下塞,男孩的哮喘音像漏氣的風箱在他耳邊呼嘯。
    警察的手電光柱刺破黑暗時,伊萬正躺在貨車底盤下。油汙混著融化的冰水浸透他的夾克,氧氣罐的冷霜滴在鼻尖。他看見米沙的破球鞋近在咫尺,鞋底沾著某家醫院走廊的消毒液痕跡——淡黃色,帶鬆香味,是上周新換的季銨鹽類消毒劑。
    “東南角!”警察的戰術靴踩碎了個玻璃藥瓶。伊萬摸到貨箱暗格的拉環,裏麵藏著3支腎上腺素筆。米沙突然劇烈抽搐,吸入器從指間滑落,滾到警犬的爪子前。德國牧羊犬的項圈閃著gps定位的綠光,與急救車頂燈同頻閃爍。
    當催淚瓦斯彈滾進貨倉時,伊萬想起了冬奧會領獎台的人造雪花。他踹開備用出口,冷空氣湧入的瞬間,20個氧氣罐同時泄壓。白霧吞沒了整個空間,移民婦女趁機推著嬰兒車撞破封條,老人外套裏的麵罩像受驚的蝙蝠四散紛飛。
    米沙在混亂中爬進貨箱暗格,腎上腺素筆的針頭紮穿了他的褲袋。伊萬發動貨車衝出路障,後視鏡裏映出警察給老人戴手銬的畫麵——那人正用牙齒撕扯拘束式麵罩的綁帶,假牙上粘著兒童麵罩的卡通貼紙。
    東河對岸的富豪公寓亮起晨燈,伊萬把貨車藏在垃圾轉運站。米沙癱在副駕座上數麵包券,每喘5次氣就咳出一口帶血絲的痰。他們看著晨跑的白領們戴著智能運動麵罩經過,過濾閥隨著呼吸節奏泛著藍光。
    移民區傳來救護車的哀鳴,昨夜被扣的氧氣罐正在警局停車場慢慢升溫。伊萬用扳手撬開最後個鋼瓶的閥門,殘餘氧氣噴在米沙臉上。男孩的胸膛終於不再抽搐,但瞳孔已經擴散到邊緣——像兩個正在吞噬光明的黑洞。
    15歲的塔尼婭在地下室培育螺旋藻。她將雨水過濾後倒進自製玻璃箱,綠藻在手機電筒光下泛著油亮。警察破門時,她正用吸管測試溶解氧含量——6.2g,比市政淨氧站高出0.7。
    “非法製氧!”警棍砸碎玻璃箱的瞬間,藻類培養液在地麵漫成綠色溪流。塔尼婭被反銬在暖氣管上,看著警察靴底碾碎最後一簇藻團。通風口飄進富人區修剪草坪的青草香,與她培育藻類的腥澀味格格不入。
    富豪奧列格的私人氧吧建在68層頂樓,鋼化玻璃罩內種著300株白皮鬆。穿防化服的園丁用液氮罐運輸樹苗,每棵根部都纏著監測芯片。新風係統將鬆香送入主臥時,奧列格正在視頻會議上炫耀:“我的含氧量比街道高23。”
    塔尼婭的妹妹溜進施工垃圾場,撿回被淘汰的鬆針。她把針葉鋪在哮喘弟弟枕邊,淩晨三點卻被物業敲門警告——鬆針釋放的萜烯化合物超標。罰款單上的數字,比父親在氧氣黑市打工3月的收入還多。
    伊萬戴著冬奧會獎牌主持地下拍賣,金牌表麵被氧氣管勒出劃痕。移民勞工競拍工業製氧機的殘次濾芯,富商管家用加密賬戶搶購未切割的醫用氧氣管。當警察突襲的警笛響起時,伊萬抓起滅火器砸向冷凍車閥門,液態氧瞬間汽化的白霧吞沒了整個倉庫。
    米沙在混亂中偷走半罐氧氣, iner 金屬殼在奔跑中發燙。他躲進廢棄地鐵隧道,發現牆縫苔蘚的產氧量竟比黑市氧氣純。隧道深處傳來咳嗽聲的回音,像無數個自己在相互傳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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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尼婭走出監獄鐵門時,貧民窟的天空正泛著詭異的青綠色。移民婦女們將避孕套注滿藻液,用晾衣夾懸掛在窗框,半透明的乳膠在晨光中膨大如胎兒。12歲的莉亞蹲在巷口,用砂紙打磨哮喘吸入器的塑料外殼,將噴嘴改裝成微型氣泵接口。
    “他們要的是這個。”白發婦人塞給塔尼婭一袋螺旋藻種,菌液從縫合處滲出,在粗布上洇出世界地圖的輪廓。遠處傳來貨車引擎的嘶吼,伊萬的冷凍車正撞開路障,擋風玻璃的裂紋在陽光下蔓延如蛛網。
    伊萬猛打方向盤時,副駕座上的氧氣罐滾落,減壓閥在顛簸中崩飛。純氧噴湧而出的瞬間,警察的激光瞄準器紅點恰好掃過泄漏口。幽藍的火焰無聲炸開,點燃了防暴盾牌的聚合物鍍層。
    塔尼婭看著黑煙在貧民窟上空扭成dna螺旋,莉亞趁機將改裝好的氣泵接入公共水管。藻液順著生鏽管道流進每戶廚房,在湯鍋裏泛起翡翠色的泡沫。老婦人用漏勺撈出藻團,敷在嬰兒青紫的腳趾上——這是她們新學的輸氧療法。
    奧列格的智能手表震動時,人造雨正澆灌著第六批枯死的島國黑鬆。防火噴淋係統誤將藻類孢子識別為火源,高壓水柱衝碎了溫室玻璃。他扯開意大利領帶大口喘息,卻不知通風管道正被貧民窟的藻膜堵塞。
    “氧氣純度下降至18。”管家的平板電腦彈出警報,但ifi信號已被藻類培養箱的電磁脈衝幹擾。落地窗外,塔尼婭正抱著貼滿封箱膠的培養箱穿過廣場,綠藻透過裂縫進行光合作用,在柏油路麵投下跳動的光斑。
    塔尼婭的球鞋踩過警局台階的藻痕,那是在押移民用指甲摳出的導氣槽。接待警員皺眉推開培養箱,菌液濺在值班表上,將"逮捕配額"字樣蝕成空白。走廊盡頭的羈押室突然傳來咳嗽聲,隨後是金屬床架的震動節拍——整個貧民窟的哮喘患者正用呼吸頻率傳遞訊號。
    伊萬的貨車殘骸在此時發生二次爆炸,衝擊波震碎了警局防彈玻璃。塔尼婭扶起跌倒的警員,將藻液滴進他撕破的袖口——這是最樸素的生物止血劑。菌絲在棉纖維裏瘋長,轉眼便將傷口縫合如拉鏈。
    入夜時,奧列格的頂樓鬆林已全部枯死。他砸碎智能手表,卻看見貧民窟方向升起萬千螢火——那是每家每戶的藻類培養箱在夜間供氧。移民孩子們用改裝的吸入器收集氧氣,將多餘氣體灌進派對氣球。
    塔尼婭坐在警局台階上,懷裏抱著空培養箱。裂縫裏鑽出的野草正在分解殘留菌液,葉片在月光下進行著最原始的碳循環。警長默默退還了扣押的哮喘吸入器,那些改裝氣泵的嗡鳴聲,此刻正應和著城市彼端的新生兒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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