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極光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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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羅姆瑟極光觀測站的金屬走廊裏,艾瑞克·約翰森抱著一摞剛衝洗出來的照片快步走著。他的靴子在鋼製地板上敲出急促的聲響,驚動了走廊盡頭正在整理設備的索菲亞。
“你最好來看看這個。”艾瑞克的聲音有些發顫,他把照片堆在走廊窗邊的桌子上。窗外是特羅姆瑟港口的夜景,但此刻兩人都沒心思欣賞。
索菲亞放下手中的輻射計,湊過來。她金色的短發在走廊頂燈下泛著微光。“又是你那些寶貝照片?我以為我們現在都用數字存儲了。”
數字數據我已經核對過了,但我想親眼確認。艾瑞克抽出3張照片排開,“這是2015年、2020年和昨晚拍的,同一片天空,同樣的相機參數。”
索菲亞俯身查看。第一張照片上,翠綠色的極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在深藍色夜空中形成壯麗的弧光;第二張的綠色明顯暗淡了些;而昨晚拍攝的照片上,極光隻剩下稀薄的綠色紗霧,像是被稀釋的水彩。
“曝光沒問題?”索菲亞皺眉。
“完全一致。f2.8,iso 1600,30秒曝光。”艾瑞克從口袋裏掏出u盤,“這是十年來我們站記錄的所有極光光譜數據。557.7納米的綠色波長強度,”他停頓了一下,“下降了30。”
索菲亞吹了聲口哨。“這可不是儀器誤差能解釋的。”
兩人沉默地走向主控室。觀測站的暖氣開得很足,但艾瑞克還是感到一陣寒意。他想起上周那個薩米族老人托比亞斯說的話——“天空之火正在熄滅”。
主控室的屏幕上顯示著實時的地磁數據。艾瑞克調出電離層監測圖表,紅色曲線在過去三個月裏持續下滑。
“電子密度已經跌破每立方米10的11次方了。”索菲亞指著屏幕,“臨界值。”
艾瑞克切換到太陽風監測係統。“質子通量隻有2.5個每立方厘米。難怪極光變暗了——根本沒有足夠的帶電粒子衝擊大氣層。”
“但這說不通啊。”索菲亞抓了抓頭發,“太陽活動周期應該是在增強階段,質子通量應該增加的。”
艾瑞克打開另一個程序,調出衛星傳回的太陽圖像。“看這個。”他放大日冕區域的圖像,“冕洞數量比去年同期少了近一半。”
主控室的門被推開,站長卡爾森走了進來,手裏端著冒著熱氣的咖啡。“你們倆又在加班?”他看了眼屏幕,“哦,太陽數據。”
“卡爾森,你看看這個。”艾瑞克把3張照片遞給他。
站長放下咖啡杯,仔細查看照片,眉頭越皺越緊。“這不對勁。”他放下照片,快步走到另一台終端前,輸入密碼調出一組數據,“我們去年更新的全天空相機係統也記錄到了類似趨勢,但沒這麽明顯。”
“所以這確實是真實現象。”索菲亞低聲說。
卡爾森點點頭,表情凝重。“我需要立即向挪威極地研究所報告。艾瑞克,你能整理一份完整的分析報告嗎?包括光譜數據和圖像對比。”
“當然。”艾瑞克已經在鍵盤上敲打起來,“但我需要更多曆史數據做對比。”
“檔案室裏有從1950年代開始的膠片記錄。”卡爾森說,“不過大部分還沒數字化。”
“我去看看。”艾瑞克站起身。他突然想起什麽,轉向索菲亞,“你能聯係上你在基律納的同事嗎?我想知道瑞典那邊是否觀測到同樣現象。”
索菲亞點點頭,拿出手機開始撥號。
檔案室在觀測站的地下室,恒溫恒濕的環境讓艾瑞克打了個噴嚏。金屬架上整齊排列著數十個黑色膠片盒,每個都標有年份和月份。他找到20102015年間的盒子,抱了幾盒回到樓上的數字化掃描室。
掃描儀嗡嗡作響,一張張膠片被轉換成數字圖像。艾瑞克盯著屏幕,看著過去10年間極光的色彩逐漸褪去。這不是突然發生的,而是一個緩慢但確定的過程——就像看著某人慢慢停止呼吸。
他打開圖像分析軟件,選取每張照片中極光最明亮的區域,測量綠色波段的強度。軟件生成了一條曲線:從2015年開始,557.7納米的強度確實在穩步下降,而最近三個月的下降尤為劇烈。
“找到什麽了?”索菲亞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艾瑞克指著屏幕上的曲線。“斷崖式下跌。尤其是最近。”他調出太陽活動周期的圖表疊加在上麵,“按理說現在太陽活動應該增強,極光也應該更活躍才對。”
索菲亞走近查看。“基律納那邊也觀測到了類似現象。他們還以為是自己設備出了問題,上周剛校準過所有儀器。”
艾瑞克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陣疲憊。“這不僅僅是極光變暗的問題。電離層電子密度下降會影響無線電通信,可能還會幹擾衛星導航。”
“gps已經出問題了。”索菲亞說,“昨天港口的漁船抱怨導航係統偏差了將近1公裏。”
艾瑞克突然想起什麽,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鈴聲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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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曦?是我,艾瑞克。你在北京現在是幾點?”他看了看手表,才意識到中國那邊應該是淩晨。
電話那頭傳來陳曦帶著睡意的聲音:“淩晨3點……出什麽事了?”
“極光亮度在過去十年下降了30,最近3個月尤其嚴重。”艾瑞克直接說道,“電離層電子密度跌破臨界值,太陽風質子通量異常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是窸窸窣窣的起床聲。“你確定不是儀器問題?”
“我們核對了3個獨立監測係統,還有幾十年的膠片記錄。”艾瑞克說,“這絕對是真實現象。”
“地磁數據呢?”陳曦的聲音已經完全清醒了。
“我還沒詳細分析,但初步看地磁強度也有輕微下降。”艾瑞克聽到電話那頭鍵盤敲擊的聲音。
“我需要這些數據。”陳曦說,“如果這不僅是太陽活動減弱,還涉及地磁場變化……”她的聲音變得嚴肅,“這可能意味著更大的問題。”
“我也是這麽想的。”艾瑞克說,“我會把所有數據打包發給你。你能聯係上李墨飛嗎?他對太陽活動更了解。”
“沒問題。”陳曦停頓了一下,“艾瑞克,這可能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那個‘臨界點’的先兆。”
掛斷電話後,艾瑞克坐在那裏,盯著屏幕上那條不斷下滑的曲線。他想起兩年前在格陵蘭冰芯鑽探站看到的景象——冰川融化的速度遠超模型預測。當時陳曦就警告過,氣候係統的各個組成部分可能正在以他們尚未理解的方式相互影響。
索菲亞遞給他一杯咖啡。“怎麽樣?”
“天京那邊會幫忙分析。”艾瑞克接過咖啡,“我擔心這可能不僅僅是極光變暗那麽簡單。”
他們回到主控室,繼續監測實時數據。淩晨三點,艾瑞克注意到地磁波動出現了一個異常峰值,但極光亮度卻沒有相應增強。
“奇怪。”他調整監測參數,“帶電粒子似乎沒有像往常那樣與大氣層相互作用。”
索菲亞打了個哈欠。“我查了曆史記錄,上一次出現類似情況是在1989年,但那是因為強烈的太陽耀斑破壞了電網。這次恰恰相反——太陽太‘安靜’了。”
艾瑞克突然想起檔案室裏那些更早的記錄。“我去查查上世紀中的資料。”
他回到檔案室,找出1950年代的膠片盒。這些膠片已經有些發黃,但圖像依然清晰。艾瑞克掃描了幾張,與近年來的照片對比。結果令他震驚——1958年的極光亮度幾乎是現在的兩倍。
“這不可能是真的……”他喃喃自語,趕緊檢查掃描參數是否正確。
“發現什麽了?”卡爾森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
艾瑞克指著屏幕。“1958年的極光,比現在亮得多。如果這些數據準確,那麽極光亮度在過去六十年裏可能下降了一半以上,而不僅僅是最近十年的30。”
卡爾森仔細查看圖像,表情越來越凝重。“我們需要重新校準所有曆史數據,確保這不是膠片老化造成的假象。”
“我已經考慮了這一點。”艾瑞克調出光譜分析,“不同年代的膠片在不同波長上的衰減率不同,但綠色波段的保存相對穩定。這個差異是真實的。”
卡爾森長歎一口氣。“這比我以為的嚴重得多。極光亮度是太陽活動和地磁場的直接反映……”
“而且,”艾瑞克補充道,“這種變化可能是不可逆的。”
天亮時分,艾瑞克走出觀測站,呼吸著寒冷的極地空氣。特羅姆瑟的冬季永夜即將結束,天際線已經泛起微光。他拿出手機,拍下了這片暗淡的黎明——在往年的這個季節,極光通常還會在晨光中舞動,但今天天空一片沉寂。
“年輕人。”
艾瑞克轉身,看到托比亞斯老人站在觀測站的圍欄外。這位薩米族老人穿著傳統的藍色棉襖,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憂慮。
“托比亞斯先生,您怎麽這麽早來了?”艾瑞克走過去。
老人抬頭望著天空。“我做了個夢。夢見大馴鹿離開了天空,回到地下的世界。”他轉向艾瑞克,“你們的機器也看到這個了嗎?”
艾瑞克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是的,極光正在變弱。”
“不是變弱,”老人搖頭,“是在消失。我父親告訴我,他小時候的極光能把雪地照得發綠,能讓影子在午夜出現。現在的年輕人已經沒見過那樣的天空了。”
艾瑞克想起那些1950年代的照片。“您父親說得對。極光確實比過去暗淡了很多。”
托比亞斯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皮袋,取出幾塊雕刻著奇怪符號的骨頭。“這是祖先留下的‘天空記號’。”他指著骨頭上的刻痕,“每一道代表一個極光強烈的冬天。你看,”他指著骨頭中部,“這裏的刻痕又深又密,但越往邊緣越稀疏。”
艾瑞克小心地接過骨頭。刻痕的分布確實呈現出明顯的遞減趨勢。“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我祖父的祖父開始記錄的。”托比亞斯說,“大概……”他想了想,“你們說的1900年?”
艾瑞克感到一陣戰栗。這與科學記錄的時間跨度驚人地吻合。
“在我們的故事裏,”托比亞斯望著天空說,“極光是亡魂的篝火。如果篝火熄滅,就意味著他們已經找到了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艾瑞克問。
“回到這個世界。”老人神秘地說,然後轉身離去,留下艾瑞克站在寒風中,手中握著那塊刻滿記號的骨頭。
回到工作站,艾瑞克將托比亞斯的骨刻數字化,與科學數據進行對比。雖然精確度無法與現代儀器相比,但趨勢線驚人地相似——極光亮度在過去一個世紀裏持續下降。
他把所有發現整理成報告,發給了陳曦和團隊其他成員。在郵件結尾,他寫道:“這不僅僅是數據異常。當地原住民幾代人的觀察證實了這一趨勢。我們可能正在見證地球磁層或太陽活動的根本性改變。”
發完郵件,艾瑞克走到窗前。特羅姆瑟的天空依然灰暗,沒有一絲極光的痕跡。他想起了托比亞斯的話——“如果篝火熄滅,就意味著他們已經找到了回家的路。”
他不確定老人指的是什麽,但有一點他很確定:科學和傳說同時預警的現象,絕不能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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