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珊瑚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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漲潮的浪湧聲從地板縫隙鑽進來,托庫姆船長數著會議桌腿上的藤壺,第三十七個正在吐出渾濁的粘液。這座建在沉沒議會廳的談判桌,是用三十年前颶風掀翻的貨輪甲板改裝的。
“再拖延五年?”薩摩亞代表突然拍響桌子,震得頭頂的防水燈泡搖晃,“我們的孩子已經在學校學習水下呼吸課了!”
漲潮警報響起時,李墨飛正在往潛水靴裏塞吸汗棉。海水從鏽蝕的艙門縫隙滲進來,漫過他的腳踝,在會議桌下匯成閃爍的細流。對麵石油公司代表團的真皮座椅已經泡得發脹,像一排擱淺的河馬。
“這是最新的珊瑚生長數據。”劉宇把平板電腦推過桌麵,屏幕上的珊瑚蟲正在啃噬塑料微粒。電腦突然黑屏——一隻拇指大的珊瑚蝦從接口處探出頭,鉗子上還夾著半截數據線。
托庫姆船長用魚叉戳了戳天花板垂下的海藻:“各位現在坐著的位置,是我祖父捕到藍鰭金槍魚的地方。”他的赤腳踩在滲水的防滑墊上,腳背文著的海龜正在被鹽漬模糊。
第二輪談判被海底光纜的震動打斷。
“是馬爾代夫的緊急通訊!”技術員扯掉被藤壺寄生的耳機。全息投影在鹹濕空氣中抖動,露出馬累市長泡腫的臉:“我們的聲呐珊瑚農場……被洋流衝毀了……”
劉宇突然奪過麥克風:“打開備用頻率!用鯨歌的波長!”他在平板電腦上快速滑動,調出座頭鯨遷徙聲紋數據庫。李墨飛看見他脖子上的種子吊墜沾了鹽晶,在幽藍的應急燈下像顆微型月亮。
海底傳來詭異的嗡鳴。會議廳的鋼製牆壁突然共振,附著在牆麵的死珊瑚簌簌掉落。薩摩亞代表驚呼著舉起手機——直播畫麵裏,衝散的珊瑚苗正在聲波中重新聚攏,像被無形的手串成項鏈。
休會時,李墨飛在輪機艙找到正在煮咖啡的托庫姆。老船長用魚叉撥弄著煤油爐,火光映亮艙壁上的泛黃照片:1987年的豐收季,甲板上堆滿金槍魚,而不是現在這些防水文件箱。
“嚐嚐這個。”托庫姆舀了勺海水倒進咖啡壺,“現在的海水比三十年前鹹了十五克。”
李墨飛被嗆得咳嗽,喉頭泛起詭異的鮮味。壺底沉著隻指甲蓋大的海葵,正隨水溫升高舒展觸手。
“你們那個聲波把戲,”托庫姆突然說,“讓我想起祖父的捕魚歌。”他哼起一段旋律,輪機艙的管道突然傳來應和的震動。兩人趴在地板上,看見十幾條幼年石斑魚正從排水管遊進來,魚鰭隨著哼唱節奏擺動。
最終表決前,意外發生了。
石油公司的律師正在朗讀《海洋開發白皮書》,突然被藤壺擊中了額頭。天花板上的珊瑚蟲集體噴射受精卵,粉色的黏液雨點般落下。李墨飛抹了把臉,發現平板電腦的腐蝕界麵正在自動修複——珊瑚黏液形成了天然電路板。
監控屏幕忽然蒙上一層淡粉色的濾鏡。技術員的臉幾乎要貼到玻璃上,鼻尖在畫麵裏投出變形的陰影:“上帝啊……它們在吞噬鑽油平台!”
李墨飛最先注意到珊瑚枝末端的吸盤。那些本該柔嫩的觸須,此刻像無數微型液壓鉗,正在緩慢而堅定地絞緊鑽井模型的不鏽鋼支架。某個瞬間他產生了錯覺——這不是海洋生物在生長,而是整片大海伸出了複仇的利爪。
“我的種子!”劉宇突然捂住胸口。非洲鐵木果實裂開的脆響在潮濕空氣中格外清晰,黑褐色的種子滾過他沾著珊瑚粘液的手指,墜入早已冷透的咖啡。深褐色的液麵泛起漣漪,12條根須在5秒內破殼而出,如同蘇醒的蛇群纏住了石油公司的合同草案。
托庫姆船長的魚叉“當啷”\"砸在甲板鐵皮上。老水手抓起不斷抽搐的珊瑚胎囊——那團半透明的膠質物正在分泌淡藍色熒光液,將鐵鏽色的海水映得如同極光下的冰窟。當他舉起這個天然投票箱時,三條幼年章魚從通風管探出觸須,在文件袋表麵留下發光的粘液指紋。
“薩摩亞先投!”島國代表扯下領帶纏住被珊瑚蟲蟄傷的手腕,將《海洋保護倡議書》塞進胎囊。膠質物突然收縮,把文件壓縮成貝殼大小的薄片。李墨飛看見紙頁上的公章在熒光中融化成磷蝦狀的圖案。
石油公司的律師還想掙紮,手中的《豁免條款》卻被根須拽向咖啡杯。劉宇的指尖還沾著種子爆裂時的汁液,此刻正沿著杯壁畫出年輪狀的紋路。“這……這是生物脅迫!”律師的鱷魚皮鞋卡在地板藤壺叢中,昂貴的鞋跟被生生扯斷。
漲潮警報伴著雷鳴炸響時,托庫姆船長正用魚叉尖挑起最後一份文件。俄羅斯代表猶豫著遞出的《北極開發計劃》,在接觸胎囊的瞬間被珊瑚黏液燒出蜂窩狀孔洞。老船長咧開缺牙的嘴:“大海替你修改了提案。”
李墨飛突然被手腕的刺痛拉回現實。鹽漬在皮膚上結晶成微型珊瑚的形態,這讓他想起女兒上個月在浴缸裏的發明——用浴鹽、橡皮泥和ed燈做成的“海底城堡”。此刻會議廳的漏水點正被新生珊瑚礁封堵,咕嘟冒泡的聲音像極了女兒玩耍時的笑聲。
“快聞!”劉宇猛吸一口氣,連衣領上的珊瑚蟲屍體都跟著起伏。鹹澀的空氣裏混入了一絲甜腥,像是海帶被陽光曬化的味道。李墨飛突然明白這就是托庫姆說過的“健康海洋的氣息”,上次出現還是在30年前的漁獲豐收季。
18個熒光胎囊被串在魚叉上抬出船艙時,暴雨驟停。月光穿透雲層,照見海麵上浮動的奇異光點——那是珊瑚蟲釋放的受精卵,正隨著洋流湧向被石油汙染的海域。劉宇的咖啡杯裏,非洲鐵木的根係已經穿透杯底,在甲板上織出北緯7度的季風軌跡圖。
“該給我的船重新上漆了。”托庫姆撫摸著船舷上剝落的藍漆,那裏現在覆蓋著彩虹色的珊瑚塗層。老船長忽然哼起段水手號子,聲波震得垂掛的胎囊微微發顫,每個囊體都在應和著特定的頻率發光。
李墨飛摸出手機,給女兒發了條視頻邀請。當鏡頭對準海麵下蠕動的珊瑚森林時,他聽見七百英裏外的臥室裏傳來尖叫:“爸爸!我的多肉盆栽長出新芽了!”畫麵劇烈晃動,最後定格在窗台上——那株植物正在月光下分泌出珍珠般的反光顆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