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殿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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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儲秀宮的更漏滴到卯正三刻,鎏金蟠龍燭台上的殘蠟凝成垂淚狀。筱悠對鏡理妝,指尖輕點螺子黛,菱花鏡中映出他塔喇氏緊繃的脊背。這鑲藍旗佐領嫡女正攥著繡帕反複擦拭手腕玉鐲,帕上蘇繡的蝶戀花紋被揉得起了毛邊。窗外晨霧未散,簷角銅鈴輕響如絮語,恍若三百年前翊坤宮晨起梳妝時的光景。
    “妹妹莫慌,”筱悠將鎏金點翠步搖插入他塔喇氏發間,步搖尾端垂落的米珠流蘇掃過她泛青的眼窩,“《內則衍義》有雲:‘女子進禦,當如月映寒潭,靜而自華。’”她腕間玉鐲隨動作泛起幽光,恍惚照見前世殿選時年氏鬢邊那支僭越的九尾鳳釵。彼時德妃一句“妖媚惑主”,生生斷了那年氏女封嬪的路。
    他塔喇氏深吸一口氣,指尖撫過襟前黃綾腰牌。那腰牌背麵極隱秘處鏨著半枚蓮花暗紋,與筱悠玉鐲上的紋路竟有三分相似。“姐姐可知太後今日會來?”她壓低嗓音,袖中香囊泄出一縷蘇合香,“我額娘說太後最喜《女誡》背得熟稔的,特意讓我將卷三抄了百遍。”
    筱悠眸光微閃。太後雖非康熙生母,卻因仁厚端肅深得敬重。她記得太後曾為五阿哥胤祺指婚他塔喇氏一族,他塔喇氏是所有皇子福晉中出身最低的,父親隻是從五品員外郎,這也為胤祺後來在九龍奪嫡中能獨善其身奠定了基礎。現在想想太後才是那個真正的聰明人。菱花鏡中忽現虛影,胤禛的聲音似從芥子空間飄來:“太後問話時,切記提你外祖家與科爾沁的舊交。”她指尖一顫,螺子黛在眉尾拖出細長黛痕,恰如前世合巹夜他親手為她描的畫眉。
    金磚生輝,蟠龍藻井下浮動著迦南香的青煙。康熙帝端坐禦座,十二章紋龍袍上的金線在晨光中流轉如星河。佟佳貴妃與四妃分坐兩側,德妃的翡翠護甲正無意識地叩著紫檀案幾,青瓷茶盞裏浮著的君山銀針隨聲輕顫。殿角鎏金銅鶴香爐騰起嫋嫋煙篆,將太後的身影籠在朦朧中。
    太後身著石青緙絲八團壽字紋常服,頭戴點翠鈿子,鬢邊赤金嵌東珠的“福壽雙全”簪在晨光中流轉著溫潤光澤。她手中撚著伽楠香佛珠,目光掠過殿下秀女名錄,在“他塔喇氏”旁朱批的“通曉蒙語”四字上稍作停留。當年科爾沁草原的往事忽湧上心頭——彼時她還是待嫁的博爾濟吉特格格,也曾這般跪在慈寧宮冰涼的金磚上,聽姑姑孝莊太後訓導“滿蒙聯姻乃社稷之基”。
    “宣正黃旗秀女覲見——”梁九功的唱報驚起簷下銅鈴。筱悠與他塔喇氏隨引路太監踏入殿門,織金旗裝下擺掃過萬字地衣,步步皆踏在鎏金蓮紋中央。佟佳貴妃忽地傾身向前,腕間佛珠與筱悠禁步上的纏枝蓮紋同時泛起微光。
    “臣女烏拉那拉·筱悠,恭請皇上萬福金安。”筱悠行跪安禮時,襟前黃綾腰牌輕觸金磚,背麵蓮花暗紋與胤禛玉佩的紋路悄然共鳴。康熙執起朱砂筆,目光掠過少女低垂的頸項——那裏綴著枚鎏金嵌珊瑚項圈,正是他上月賞給佟佳氏的貢品。太後忽而輕笑,佛珠相撞聲清越如泉:“這孩子倒有幾分仁孝皇後的氣度。”
    滿殿寂然。仁孝皇後赫舍裏氏的早殤是康熙心頭隱痛,此刻被太後提及,帝王執筆的手微微一滯。德妃見狀忙岔開話頭:“太後娘娘慧眼,臣妾聽聞烏拉那拉氏女熟讀《列女傳》,不如讓她誦一段?”她指尖掠過案上秀女名錄,朱批“通曉滿蒙漢三文”的字跡刺目如血。
    筱悠抬眸,恰見太後腕間伽楠香珠閃過鎏金暗紋——那分明是芥子空間小靈翅膀抖落的星塵。她啟唇誦道:“賢明傳曰:惟若梁鴻之妻,椎髻布衣……”嗓音清越如碎玉,尾音裏藏著前世為胤禛讀奏折時的溫軟。太後眼底泛起漣漪,恍惚見侄女博爾濟吉特氏幼時在草原誦詩的模樣。
    “鑲藍旗他塔喇氏——”梁九功的唱報打斷誦聲。他塔喇氏行禮時禁步輕響如泉鳴,獻上的雙麵繡《萬壽圖》徐徐展開。金線繡的壽字紋中暗藏百種蒙文吉祥符,邊緣西府海棠以孔雀羽線摻銀絲繡成,日光掠過時浮起層粼粼波光。太後指尖撫過繡麵,蒙語脫口而出:“賽音拜努好孩子)!”
    榮妃撫掌笑道:“這針腳細密,倒讓臣妾想起初入宮時繡的百子千孫帳。”她眼風掃過宜妃——五阿哥胤祺養在太後膝下,若得蒙妃指婚,宜妃一脈在宮中的勢力必將受損。佟佳貴妃會意,執起青玉柄團扇輕搖:“蒙語繡紋最耗心神,他塔喇格格這份孝心實在難得。”
    太後佛珠忽地一頓。記憶如潮水漫過——康熙二十八年,五阿哥胤祺出痘危殆,她跪在佛前發願抄經百日。如今見這蒙文繡品,恍若佛祖應驗當年祈願。她轉頭對康熙溫聲道:“哀家記得小五書房缺幅蒙文掛屏,這孩子的手藝正合適。”
    帝王朱筆懸在半空,墨汁將落未落間,梁九功疾步呈上暗衛密報。康熙掃過“年羹堯私會蒙古台吉”的字樣,筆鋒陡轉,在他塔喇氏名錄旁畫了個圈。朱砂順著“指婚五阿哥”的建議蜿蜒而下,浸透了宣紙背麵的鎏金蓮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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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儲秀宮東廂房,他塔喇氏攥著新賜的鎏金香囊,指尖撫過內襯暗繡的蒙文吉語。“姐姐可知太後為何獨讚我的繡品?”她將香囊湊近燭火,金線中隱約現出科爾沁部圖騰,“我外祖母是博爾濟吉特氏庶女,這繡法……原是太後母家的秘傳。”
    筱悠摩挲著妝匣中太後賞的伽楠香珠,珠串忽明忽暗與玉鐲共鳴。虛空漣漪中,小靈撲扇翅膀輕笑:“四爺讓我告訴你,年羹堯的調令已發往西山。”話音未落,窗外忽起金鐵交鳴之聲。年玉嬈的慘叫刺破夜幕,暗衛的柳葉鏢正釘在她窗欞,鏢尾滿文暗記浸著血色月光。
    “格格當心!”素心捧著承乾宮新賜的安神湯趨近,碗底壓著張字條:“夜食勿動。”筱悠就著燭火細看,字跡清峻如鬆——分明是胤禛親筆。她將字條焚於香爐,青煙凝成養心殿蟠龍地磚的紋路。三百年前飲鴆而亡的痛楚再度漫上喉間,而這一次,她腕間玉鐲正泛起解毒的幽光。
    三日後,慈寧宮偏殿,太後執著他塔喇氏秀雲的手描蒙文佛經,伽楠香珠纏在少女腕間,恰與繡繃上的經文相映成趣。“哀家初見你外祖母時,她也是這般年紀。”太後筆鋒掃過《金剛經》帛書,墨跡中暗藏鎏金砂,“小五性子敦厚,你需多勸他習騎射,莫總悶在書房。”
    他塔喇氏秀雲頰飛紅霞,禁步上的青玉環佩叮咚作響。窗外忽掠過玄色衣角,粘杆處暗衛的夜梟哨音驚起簷下寒鴉。太後眸光驟深,佛珠碾過“年羹堯”三字——那滿文朱批的折子,此刻正躺在康熙禦案最深處。
    殿選終了,神武門外,夕陽將騾車的影子拉得老長,筱悠回望宮牆朱紅如血。殿選已結束,秀女們或永遠留在了宮中,或者回家等待指婚,她撫過太後親賜的伽楠香珠,忽覺腕間玉鐲微震——虛空浮現胤禛的身影,他立於養心殿簷下,掌中握著半枚染血的翡翠翎管。
    “這場棋,才剛開局。”他低語消散在晚風中。景仁宮飛簷上的嘲風獸爪下銅鈴驟裂,裂痕蜿蜒如年氏一族的命數。而遙遠的西山圍場,年羹堯正將密信投入篝火,火光中映出粘杆處暗衛玄色披風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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