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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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宮的重簷廡殿頂上,琉璃鴟吻在雨簾中泛著幽冷青光。簷角鐵馬在穿堂風中叮咚作響,驚得歇在漢白玉望柱上的烏鴉撲棱棱掠過長空。筱悠扶著佟佳貴妃的手臂,沿著濕滑的宮道緩步而行。她五個月的身孕被裹在銀紅妝花緞的氅衣下,蜀錦鞋麵上綴著的珍珠在積水裏忽明忽暗。
    “福晉當心台階。”劉嬤嬤擎著青綢竹骨傘趨步相隨,腕間赤金絞絲鐲與傘柄上的銅獸首相擊,在雨中蕩開細碎的清響。筱悠的指尖劃過腰間羊脂玉禁步,五組青玉環佩在行走間輕顫如風中鈴蘭,暗格裏淬了靈泉劇毒的銀針泛著孔雀翎般的詭譎藍光。她抬頭望向雨幕中的慈寧宮,飛簷下懸著的青銅驚鳥鈴正被東風吹得亂晃。
    慈寧宮的朱漆大門轟然洞開,檀香的煙霧裹挾著暖意撲麵而來。德妃的翡翠護甲正叩在鎏金鏨花香爐上,爐中銀絲炭爆出幾點猩紅星子,點翠簪下的珍珠流蘇微微晃動,鬢邊那支赤金"百子千孫"簪在燭火中流轉著冷芒:“貴妃姐姐咳疾未愈,何苦冒雨前來?這要是過了病氣給太後......”
    佟佳貴妃倚在湘妃竹榻上劇烈喘息,伽楠香佛珠纏著染血的蘇繡帕子,在蒼白的腕間勒出深紅印痕。她枯瘦的指尖撫過筱悠微微隆起的小腹,目光卻似淬了毒的銀針般紮向德妃:“規矩就是規矩,每月初一十五來給太後請安,怎麽能偷懶呢?倒是妹妹宮裏新得的南海珊瑚......”話音未落,德妃抬手掌摑了身邊的宮女,“蠢貨,怎麽倒個茶都能弄到我手上,要你何用?”突如其來的掌摑,讓宮女往前一撲,手上拿著的滾燙茶壺潑向筱悠的裙子。
    筱悠本能地護住腹部後退,卻被德妃身邊掌事宮女蘭兒猛地推向一邊的紫檀木椅子。
    “啊……”筱悠的後腰重重撞上雕著壽字的紫檀木椅子,翡翠玉鐲在青磚地麵迸裂成數段。她聽見佟佳貴妃撕心裂肺的哭喊混著雨聲傳來,腹中突如其來的絞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猩紅血跡順著月白綾褲蜿蜒而下,在青磚地麵綻開朵朵紅梅。
    胤禛接到急報時正在戶部查江西漕運的虧空,玄色蟒袍袖口還沾著陳年賬冊的黴斑。他策馬衝過神武門時,雨水順著眉骨流進眼中,恍惚間竟與前世弘暉夭折那日的暴雨重疊。衝進慈寧宮正殿時,正撞見德妃掐著蘭兒的脖子往蟠龍柱上撞,護甲深深陷入宮女的皮肉:“本宮待你不薄,竟敢謀害皇嗣!”
    “四哥!”五阿哥胤祺從身後死死抱住他,“太醫說四嫂隻是見紅,胎兒尚在......”話音未落,胤禛已甩開他衝進內殿。茜紗帳下,筱悠的麵色比身上的素綾中衣還要慘白,嘴角殘留的湯藥痕跡像極了前世弘暉夭折時唇角的血沫。
    “胤禛......”筱悠冰涼的手指抓住他的朝珠,腕間碎玉在掌心劃開血口,“孩子......”
    “太醫說無礙。”胤禛將染血的碎玉收入袖中,指尖撫過她掌心傷痕時微微發顫。轉身刹那,眼中的陰鷙讓隨侍的太醫噗通跪地。乾清宮的蟠龍金柱映著他頎長的身影,掌心血跡在金磚上蜿蜒如毒蛇。
    “皇阿瑪,兒臣懇請徹查慈寧宮之事!”胤禛的朝珠在金磚上拖出血痕,“今日若非佟佳額娘在場......”
    康熙的朱筆在《雙胎論》奏折上頓住,墨汁在祥瑞二字上暈開汙痕:“老四,德妃終究是你的生母。”
    “兒臣隻記得承乾宮的湯藥味!”胤禛猛然扯開衣襟,心口那道蜈蚣狀的舊疤猙獰可怖,“三十三年冬,德娘娘的安神湯差點要了兒臣的命!是佟佳額娘跪在雪地裏......”
    “住口!”龍紋硯台砸碎在地,墨汁飛濺上明黃帷帳。康熙望著那道傷疤,忽然想起佟佳氏攥著他衣袖哀求的模樣。垂暮帝王頹然跌坐龍椅:“著刑部、內務府會審,三日內......”
    雷聲碾過琉璃瓦時,四阿哥府正院已亂作一團。筱悠在錦衾間輾轉囈語,高熱讓她不斷撕扯著寢衣。太醫令王濟仁第三次被請來診脈,銀針在燭火下泛著冷光:“福晉這是驚懼傷肝,鬱火攻心......孩子恐怕……”
    “若是保不住......”胤禛從鎏金匣中取出赤血參丸,血色藥丸泛著詭異的幽香。喂藥時,他瞥見筱悠枕下露出一角《往生咒》,黃符上朱砂畫的保胎符咒已被冷汗浸糊。
    子夜驚雷劈開蒼穹,筱悠陷入光怪陸離的夢境。王府的荷花池泛著血色的波光,三歲的小弘暉在蓮葉間咯咯笑著撲蝶。突然有黑霧從池底湧出,纏住孩子藕節似的小腿。
    “額娘!”弘暉的呼救聲戛然而止,池水翻湧著將他吞沒。筱悠瘋了一般要往池中跳,卻被無數宮人死死按住。她轉頭看見德妃站在遊廊下,護甲上滴落的血水在青磚上匯成百子千孫的字樣......
    “弘暉!”筱悠尖叫著驚醒,指甲深深掐入胤禛手臂,“填了荷花池!馬上填了!”
    五更梆子剛敲過第一遍,四阿哥府的正院已響起金石相擊之聲。二十餘名工匠手持鶴嘴鋤圍著荷花池,池麵殘荷在晨霧中耷拉著焦邊,活似被抽了魂的紙紮。胤禛玄色箭袖上沾著夜露,將佟佳貴妃所贈的纏枝蓮紋玉如意重重按在池畔太湖石上:“掘地三尺,池底每塊磚都要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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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嬤嬤捧著鎏金暖手爐欲言又止,眼見小太監們正將筱悠最愛的青玉蓮紋踏凳往外抬,終是顫巍巍跪在浸水的金磚地上:“四爺三思,這池子福晉孕中常在此喂錦鯉......”
    “這個池子與小皇後腹中龍氣相衝,不能留,不能留,否則龍胎恐難長大。”空間中小靈搖著腦袋鄭重地說道。
    “填了!”胤禛揮袖掃落石案上的越窯秘色瓷盞,碎瓷濺入池中驚起一尾紅鯉,“即刻改作藥圃,凡池中物什……”他忽然頓住,盯著隨波沉浮的碎瓷片,“除了錦鯉,統統找個地兒埋了,錦鯉找個魚缸養著。”
    朝陽初升時,最後一抔帶著腥氣的淤泥被夯入地下。連夜向慧心大師求來填池方法。胤禛親手將玉如意放入紫檀木匣,八寶嵌螺鈿的匣麵映著如意頭那抹血沁。工匠頭子跪呈《營造則例》,胤禛朱筆在“鎮物”條目旁批注:埋深九尺九,匣底墊七星錢,覆以雄黃朱砂各三鬥。
    三日後藥圃初成,阡陌縱橫的田壟間立著十二座琉璃暖閣。南邊栽著從長白山移來的千年野山參,北麵種著嶺南進貢的肉蓯蓉,最當中三畦赤血參泛著瑪瑙光澤,根須間隱約可見靈泉水凝成的霜晶。筱悠扶著填池時特意保留的曲廊欄杆,見胤禛正彎腰為藥苗係上五色絲絛,那是欽天監算過的安胎結。
    “福晉您瞧。”劉嬤嬤指著東牆根新砌的龜背錦地紋花牆,“四爺特意命人將荷花池的太湖石壘在此處,說是有鎮煞聚氣之效。”石縫間探出的忍冬藤纏著鎏金風鈴,風過時帶起陣陣藥香。
    胤禛轉身見筱悠立在廊下,忙將沾泥的麂皮手套丟給蘇培盛。晨光中她珊瑚扣子鬆了一粒,露出頸間那道結痂的傷痕,教他想起那日慈寧宮飛濺的血珠。
    “這是鬼臼,解百毒。”他引她至一叢紫莖白花的藥草前,葉片上的晨露泛著奇異藍光,“每旬需澆三次水,葉汁可驗飲食。”說著掐下一瓣擲入銀碗,清水霎時化作墨色。
    筱悠撫過葉片上細密的金線,忽覺腹中胎兒輕輕一顫。自填池那日起,這種奇妙的感應便時常出現。她望向正在修剪赤血參枯葉的胤禛,他朝服下擺還沾著苗圃的泥點,與月前朝堂上那個冷麵阿哥判若兩人。
    暮春的雨又落下來,胤禛撐開油紙傘將她攏入懷中。傘骨是填池時拆下的湘妃竹,傘麵畫著荷花池舊景,題著魚戲蓮葉間的詩句。雨滴打在赤血參葉上,竟發出編鍾般的清越聲響。
    “那日你昏迷時,我聽見孩子在哭。”胤禛突然開口,指尖撫過她微凸的小腹,“不是嬰孩的啼哭,倒像是......”他頓了頓,將後半句咽回腹中。那哭聲分明與前世弘暉溺亡時的嗚咽一模一樣。
    筱悠攥緊他冰涼的手,目光落在西牆新供的送子觀音像上。鎏金佛龕裏,觀音手中的蓮蓬缺了一籽:正是那日摔碎的翡翠鐲上摳下的玉髓。
    晚膳時分,蘇培盛呈上刑部密折。胤禛就著赤血參茶閱畢,冷笑一聲將折子擲入炭盆。火舌卷起“德妃”、“珊瑚”等字眼時,筱悠瞥見“巫蠱”二字在灰燼中猙獰扭曲。
    “明日我要隨駕巡視永定河。”胤禛為她舀了勺茯苓乳鴿湯,“藥圃東南角的琉璃閣設有機關,若遇急事...”他忽然握住她執湯匙的手,“把赤血參葉含在舌下。”
    更漏滴到子時,胤禛仍在書房謄抄《地藏經》。狼毫筆尖忽然一頓,墨汁在“無間地獄”四字上暈開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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