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秋風裹著碎金般的銀杏葉，簌簌撲在九阿哥府的朱漆大門上。瑤清斜倚在軟榻上撥弄算盤珠，茜色裙擺下微微隆起的小腹被暖爐烘得暖融融的。忽聽外頭一陣喧嘩，胤禟黑著臉掀簾而入，手中攥著張帖子，指尖幾乎掐破紙頁。
    “瞧瞧！”他將帖子擲在案上，翡翠扳指磕出脆響，“八哥竟有臉邀我去戲樓聽戲，說是要給我引薦江南來的名角兒！”
    瑤清瞥了眼帖子上兄弟情深四個字，冷笑一聲：“八哥這是窮瘋了吧，想借你的銀子捧戲子呢！”她指尖撥過最後一顆算盤珠，“上月他典當字畫的錢，全填了門人的虧空，如今怕是連戲園子的茶水錢都賒不起了。”
    胤禟灌了口涼茶，眉宇間凝著陰雲：“今早路過琉璃廠，聽見幾個碎嘴的婆子嚼舌根，說你......”他喉結滾動，突然噤聲。
    “說我什麽？”瑤清挑眉，手指點在賬本某處，“吞吞吐吐可不像九爺的性子。"
    “說你把府裏的銀子全搬回西林覺羅府，連我的酒錢都克扣！”胤禟一掌拍在案幾上，震得茶盞叮當亂響，“還說......說嶽丈大人仗著祖上軍功，把九爺當錢袋子使喚！”
    瑤清怔了怔，忽然笑出聲：“我阿瑪的軍功是馬背上真刀真槍拚的，輪得著他們操心？”她將算盤往胤禟懷裏一推，“九爺自己瞧瞧，西林覺羅府這些年往你錢莊投了多少銀子！光是廣和樓的紅利，就夠養十個戲班子！”
    胤禟掃過賬目上密密麻麻的入項，臉色稍霽：“我自然信你，隻是這謠言......”
    “謠言起得這般巧，八哥前腳缺銀子，後腳就有人潑我髒水。”瑤清眸中閃過一絲厲色，“不如讓四嫂拿個主意？”
    四貝勒府後院的桂花釀釀得正香，筱悠聽完來龍去脈，指尖輕叩盛滿蜜餞的青玉碟：“八弟這招雖拙劣，卻拿準了男人最忌憚的事。”她忽然衝胤禟眨眼，“若我真貪了四爺的銀子......”
    “你貪多少我都樂意！”胤禛從公文裏抬頭，順手往她唇邊遞了塊茯苓糕。
    瑤清噗嗤笑出聲：“瞧瞧四哥，這才是夫妻該有的信任！”她忽然斂了笑意，“隻是這謠言不破，終歸惹人心煩。九爺那些門人這幾日看我的眼神都透著古怪，活像我挖了他們家祖墳。”
    筱悠撚著桂花沉吟片刻，眼底掠過狡黠：“既然他們想離間，咱們便將計就計，九弟妹明日便帶著嫁妝單子回娘家，九弟去廣和樓買醉，摔幾個酒壇子罵幾句‘敗家娘們’，這場戲才算開鑼。”
    胤禟蹙眉：“真要鬧得人盡皆知？”
    “不鬧大，八弟怎會信你與他同仇敵愾？”筱悠將茶推到他麵前，“記得摔最便宜的粗瓷壇，砸起來又響又不心疼。”
    三日後，戲樓的戲台上正唱著《霸王別姬》，胤禟歪在雅間醉眼朦朧，腳邊七零八落躺著碎酒壇子。八阿哥掀簾進來時，正聽見他大著舌頭嚷：“再、再上一壇！爺有的是銀子......”
    “九弟這是何苦？”胤禩奪過酒壺，滿麵痛心，“西林覺羅氏到底是關外來的，哪裏懂京城裏的規矩？哥哥早勸你別娶......”
    “八哥慎言！”胤禟紅著眼拽住他衣袖，“她祖上跟著太祖皇帝打江山時，有些人的祖宗還在林子裏捕貂呢！”他突然將酒壺重重砸在地上，瓷片四濺：“我倒要問問八哥！當年你收買人心，我替你填了十萬兩虧空；你乳母病重，我連夜送百年人參；就連你門人貪汙河道銀子，都是我拿私房錢補的窟窿！”他眼眶赤紅，幾乎要沁出血來，“如今你倒夥同外人往我心頭插刀！”
    胤禩被逼得倒退半步，強笑道：“九弟醉了......”
    “我清醒得很！”胤禟一腳踹翻茶案，白玉茶盞滾到瑤清繡鞋邊。她捧著鎏金妝奩立在門口，發間點翠簪映得滿室生輝：“八爺說誰不懂規矩？”她嘩啦抖開嫁妝單子，“單這東海明珠冠就值萬兩，需要我當眾念一念太祖賜給西林覺羅氏的丹書鐵券嗎？”
    西林覺羅府偏廳，瑤清將當票擲進火盆：“八哥倒是會借花獻佛，那尊玉觀音分明是他三年前賒的賬。”她轉頭對管家冷笑，“把消息放出去，就說九爺要拿先帝賜給我阿瑪的虎頭湛金槍抵債！”
    小丫鬟急匆匆跑來：“福晉，九爺把城南兩間綢緞莊抵給錢莊了！”
    “抵了多少？”
    “五、五萬兩......”
    瑤清撫掌大笑：“好得很！讓掌櫃透個風，就說那鋪子底下埋著太祖賞的兵器，誰敢動一塊磚，便是欺君之罪！”
    太子翻著暗衛密報，笑得險些打翻硯台：“老九當真把綢緞莊抵了？”
    “千真萬確！”暗衛憋著笑，“九福晉今早還往當鋪送了箱頭麵，說是要籌錢修葺太祖親題的‘忠勇傳家’牌坊。”
    太子蘸著朱砂批折子：“讓禦史台參八弟一本，就說他覬覦禦賜之物。”
    北風卷著流言刮遍京城，連乾清宮都驚動了。康熙翻著彈劾奏章，忽然問梁九功：“老九媳婦當真動了祖產？”
    “哪能啊！”老太監捧著內務府賬本，“九福晉的嫁妝單子蓋著宗人府金印，太祖爺賞的西林覺羅氏丹書鐵券還在祠堂供著呢！”
    康熙眼底浮起笑意：“告訴宜妃，朕賞九福晉一對翡翠算盤，嘉獎她持家有方。”
    廣和樓廂房，八阿哥將地契推給年玉蓉：“九弟的綢緞莊......”
    “八哥想要這燙手山芋？”瑤清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胤禟拎著先帝賜的虎頭金槍挑開簾子，槍尖寒光直指胤禩咽喉：“這些年我當你是我親哥！你辦詩會我包酒樓，連你門人逛窯子欠的嫖資都是我墊的！”他手腕一抖，槍尖挑飛胤禩的頂戴，“如今倒聯合外人毀我妻族清譽！你的良心讓狗吃了？”
    瑤清也步步逼近，算盤珠撞得劈啪響：“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九爺貼補你的銀子，夠買下半條前門大街！”她突然輕笑，對著胤禟道，“爺，如今你可看清楚了？你的‘好八哥’，連你醉後罵我的渾話都編排成戲文，叫滿京城傳唱呢！”
    年玉蓉慌忙後退，繡鞋絆在碎瓷片上。瑤清用算盤托起她的下巴，笑吟吟道：“年小姐瞧清楚了？你費心討好的八爺，可是連兄弟都能捅刀子的主兒！”她突然壓低嗓音，“你猜，他日你若沒了利用價值，會不會變成第二個九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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