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招待所。
    剛剛散會的周秉義、林靜、鄭岩等幾位鍾家背景的幹部圍桌而坐，臉上還帶著被穆辰敲打後的凝重。
    鍾小艾坐在主位，眼神在幾人臉上掃過。
    眼神凝重。
    "穆辰的態度，大家都感受到了吧？"
    周秉義摘下金絲眼鏡，揉了揉眉心，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沉靜。
    開口說道："感受到了。"
    "強勢，直接，底線劃得清清楚楚。"
    "漢東的利益是最高利益，漢東的發展是最高目標，漢東百姓的滿意是最高標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林靜接口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凜然："這是警告，也是劃下的道。"
    "咱們想在漢東立足，想做事，甚至想更進一步。"
    "就得按他的規矩來。"
    "至少在明麵上，必須如此。"
    鄭岩點了點頭，補充道："他給的第一個任務，光明縣鹿泉鄉段安置方案，三天細化到戶，落實到人。"
    "時間緊，任務重，矛盾多。"
    "這是考驗，更是下馬威。"
    "做好了，是咱們的本分。"
    "做不好，或者出任何紕漏..."
    鄭岩沒有說下去，但在座的人都明白那未盡的含義，那就是他們能力不足，正好給了穆辰乃至漢東本土勢力將他們排擠出去的口實！
    鍾小艾放下茶杯，環視眾人，語氣斬釘截鐵的說道：
    "所以，這個任務，必須完成！而且要完成得漂亮！"
    "周主任，你牽頭，林副廳長、鄭副廳長，你們全力配合，需要什麽資源，我來協調。"
    "咱們鍾家送你們來漢東，不是來當擺設，更不是來添亂的！"
    "是來幹實事的！"
    "隻有把眼前這關過了，把試點工程這塊硬骨頭啃下來，讓穆辰看到我們的價值，看到我們的誠意和能力。"
    "咱們才算真正在漢東紮下根！"
    "至於其他..."
    鍾小艾眼中閃過一絲銳利。
    "都先放一放！"
    "現階段，穆辰的規矩，就是漢東最大的規矩！"
    "誰也別想在這上麵動歪心思！"
    會議室內一片肅然。
    眾人紛紛點頭，臉上的凝重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取代。
    初來乍到的銳氣被穆辰一盆冷水澆得清醒。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務實、更加謹慎的態度。
    漢東這潭水，比想象的更深。
    想在這裏有所作為，甚至實現鍾家的布局，就必須先證明自己。
    證明自己配得上這個位置！
    證明自己能為漢東所用！
    而不是漢東的麻煩！
    ————
    省公安廳，廳長辦公室。
    祁同偉坐在座位上。
    腦海裏反複回響著高育良痛心疾首的訓斥。
    "匹夫之勇！意氣用事！"
    高育良的話，字字如錘，敲打在他心上。
    他懂。
    他祁同偉何嚐不知道老師是為他好？
    何嚐不知道高小琴接受寬大處理，爭取輕判，是眼下最理智、最符合所有人利益的選擇？
    可他不甘心！
    可他做不到！
    一股巨大的痛苦和無力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祁同偉痛苦地閉上眼睛。
    不僅僅是為了高小琴。
    更是因為自己的任性，給弟弟穆辰，給恩師高育良，帶來了巨大的困擾和潛在的風險！
    穆辰剛剛扳倒趙立春，肅清漢東毒瘤，正是需要穩定局麵、全力推進試點工程的關鍵時刻。
    他卻為了高小琴，在反貪局掀了桌子，和鍾小艾針鋒相對！
    這等於是在穆辰好不容易維持的微妙平衡上，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
    給了鍾小艾，給了鍾家發難的理由和機會！
    穆辰雖然沒有說過，但祁同偉能感受到那份無形的壓力。
    他讓穆辰為難了。
    而恩師高育良……
    祁同偉腦海中浮現出高育良那失望痛心的眼神。
    高育良一生謹慎，最重規矩和平衡。
    為了他祁同偉的仕途，高育良付出了多少心血？擔了多少幹係？
    如今，卻因為他為一個女人的衝動，可能被卷入旋渦，甚至影響其自身清譽和位置！
    他祁同偉，對不起老師的栽培和苦心！
    一邊是情義與承諾，是內心無法放下的執念。
    一邊是責任與大局，是穆辰和高育良無聲的付出與期待。
    進退維穀！
    他該怎麽辦？
    繼續強硬下去，不顧一切地給高小琴翻案？
    那會徹底激化矛盾，讓穆辰和鍾家乃至上麵徹底對立，將漢東再次拖入動蕩，讓高育良陷入被動，甚至可能葬送掉他自己辛苦得來的一切！
    放棄？
    讓高小琴認罪，接受那寬大處理的結果？
    那他將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他將永遠背負著對高小琴的愧疚！
    他將永遠記得自己在她最需要清白的時候，選擇了退縮！
    祁同偉心中滿是自責！
    他終究還是做不到兩全！
    ————
    而在另外一邊。
    漢東省發改委主任辦公室。
    燈火通明。
    周秉義伏在巨大的辦公桌上，桌上鋪滿了光明縣鹿泉鄉的地圖、征地補償協議、村民戶籍資料、安置點規劃圖……
    他雙眼布滿血絲，眉頭緊鎖，手中的筆在紙上飛快地勾畫、計算、標注。
    旁邊放著一杯早已冷透的濃茶。
    秘書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將一份新整理好的數據放在他手邊，看著主任熬紅的雙眼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茬，忍不住低聲道：
    "主任，快淩晨兩點了，您要不要先休息..."
    "不用！"
    周秉義頭也沒抬，聲音帶著熬夜的沙啞，卻異常堅決。
    "時間不等人。"
    "特派員隻給了三天，今天就是第二天！"
    "安置方案關係到幾千戶村民的切身利益，關係到試點工程能否順利推進，更關係到……"
    周秉義頓了一下，沒有說下去。
    更關係到他們這些鍾家背景的幹部，能否在漢東真正站穩腳跟！
    能否贏得穆辰初步的信任！
    他必須把這個任務完成得滴水不漏！
    不能出任何差錯！
    秘書不敢再勸，默默退了出去。
    周秉義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目光重新聚焦在密密麻麻的數據和圖表上。
    他必須要挺過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