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中級法院，第一審判庭。
    審判長端坐正中，兩側陪審員神情肅穆。
    旁聽席上。
    祁同偉坐在前排靠邊的位置。
    身邊，則是高育良！
    法官的目光掃過旁聽席上這兩位分量極重的省委常委，額角不易察覺地滲出一絲細汗。
    壓力，山大！
    但當他目光觸及攤開在麵前那厚厚一摞、字字確鑿的卷宗，看到高小琴清晰明了的認罪供述和悔罪態度記錄時，心中那份屬於法律人的堅持又悄然升起。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法槌落下，發出清脆而穿透力十足的聲響。
    “帶被告人高小琴！”
    聲音在肅靜的法庭裏回蕩。
    側門打開。
    高小琴在兩名女法警的押解下走了進來。
    她穿著幹淨的囚服，頭發整齊地束在腦後，顯得蒼白憔悴，但眼神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坦然。
    她的目光，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旁聽席上的祁同偉。
    四目相對。
    沒有言語，沒有淚水，隻有一種無聲的、穿越了漫長羈押時光的默契和釋然。
    祁同偉緊握的拳頭，在她平靜目光的注視下，緩緩地、一點一點地鬆開了。
    庭審過程，嚴格按照程序推進。
    公訴人宣讀起訴書，指控高小琴在擔任山水集團董事長期間。
    利用職務便利，為趙瑞龍等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巨額財物，構成受賄罪、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
    在趙瑞龍等人的指使下，實施多起串通投標、非法經營等擾亂市場秩序的違法犯罪行為！
    條理清晰，證據鏈完整。
    “被告人高小琴，你對起訴書指控的犯罪事實和罪名，是否有異議？”
    審判長的聲音響起。
    高小琴抬起頭，平靜的說道：“沒有異議。我認罪。”
    簡單的幾個字，卻仿佛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在一番常規的流程後。
    審判長拿起了早就寫好的判決書，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下方坐著的高育良。
    沉聲說道：
    “京州市中級法院刑事審判庭，現在宣判！”
    “被告人高小琴，犯受賄罪、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串通投標罪、非法經營罪……數罪並罰！”
    “但考慮到其認罪態度良好，且是受到趙瑞龍犯罪團夥脅迫，並積極配合追回趙瑞龍潛逃海外資金，重重立功情節。”
    “現判處高小琴五年有期徒刑！”
    五年！
    雖然不是最好的結果，比如判三緩三，直接就可以出來。
    但其實。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因為這次判刑，是絕對公正的！整個京州中院的人在反複斟酌之後，才給出的這麽一個刑期！
    往下如果是三年，再加上判三緩三的話，就太低了。
    但要是再往上七年的話。
    那就未免太重了！
    五年已經是一個權衡之下最好的結果！
    而聽到這個刑期之後。
    祁同偉猛地鬆了一口氣，因為羈押時間也算在刑期之內的緣故，高小琴還有四年就可以出來了。
    四年的時間。
    並不久！
    法槌再次落下，宣告庭審結束。
    “閉庭！”
    法警上前，準備將高小琴帶離。
    高小琴在轉身的瞬間，再次看向祁同偉的方向，嘴角努力向上彎起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
    那是一個帶著淚意的、無聲的笑容。
    仿佛在說：“別擔心，等我。”
    祁同偉用力地點了點頭。
    目送著那個瘦弱卻挺直的身影消失在側門後，祁同偉依舊坐在座位上，久久沒有起身。
    直到旁聽席上的人幾乎走空，高育良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同偉，走吧。”
    祁同偉緩緩抬起頭，眼中血絲未褪，但眼神深處那股長久以來的掙紮和戾氣，似乎消散了許多，隻剩下一種深深的疲憊和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平靜。
    他站起身，跟著高育良，沉默地走出審判庭。
    ————
    法院大門外。
    夕陽的餘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高育良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自己這個最得意也最讓他操心的學生。
    晚風吹拂著他花白的鬢角，眼神裏是長者獨有的語重心長。
    “同偉啊，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高育良的聲音低沉而溫和。
    祁同偉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謝謝老師。”
    他知道，沒有高育良在背後的斡旋和那份恰到好處的指示，這個庭審的結果未必能如此順利。
    “謝什麽。”
    高育良擺擺手，語氣陡然變得嚴肅起來。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你背上的包袱，該卸下來了。”
    “高小琴有了結果，你也該把心思收回來，完完全全地收回來！”
    高育良的目光銳利地注視著祁同偉。
    “漢東的天，剛剛放晴，但遠未到高枕無憂的時候。”
    “趙立春雖然倒了，但留下的攤子千頭萬緒，試點工程更是到了最吃勁的關頭，容不得半點分心！”
    “你如今是省委常委！肩上扛著全省的平安穩定！幾千萬漢東百姓的眼睛都在看著你！”
    “你的位置，是多少人夢寐以求，也是你費盡千辛萬苦才上去的！”
    “你別忘了你的弟弟穆辰！”
    提到穆辰，高育良的語氣加重了幾分。
    “在這個關鍵的時期，你絕對不能讓你的弟弟感到為難！！”
    “你這個當哥哥的，更應該好好做好你分內的事情！”
    “而且你還年輕！”
    高育良的聲音無比凝重：“前途無量！未來還有更重的擔子等著你去挑！”
    “把心沉下來！把精力全都放到工作上！放到漢東這片土地上！”
    “拿出你的勁頭來！在漢東公安廳長的位置上，幹出一番真正配得上這個位置、配得上組織信任、配得上漢東百姓期待的實績來！”
    “這才對得起你自己！對得起所有關心你的人！對得起在裏麵等你的高小琴！”
    高育良的話，如同暮鼓晨鍾，徹底把祁同偉喚醒。
    他是祁同偉！
    那個靠著一股子不服輸的拚勁、狠勁，一步一步坐到省廳廳長位置上的祁同偉！
    祁同偉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老師，我明白了。”
    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心。
    “您放心。”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高育良看著祁同偉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真正舒心的笑容。
    他用力拍了拍祁同偉堅實的臂膀。
    “好！這才是我高育良的學生！”
    “走，回去！漢東還有大把的事情，等著我們去做！”
    祁同偉徹底拋去了所有的包袱！
    接下來。
    他要做的隻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進步！
    不斷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