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派員辦公室。
    沙瑞金坐在穆辰對麵的沙發上，身體微微前傾，神色凝重地將常委會上關於綠藤市的爭論、高育良和祁同偉的擔憂、以及其他常委的不同意見，盡可能客觀、全麵地複述了一遍。
    他沒有添加任何個人傾向性的評論，隻是陳述事實，但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憂慮，卻清晰地傳遞出他作為省委書記的巨大壓力。
    “……情況大致就是這樣，特派員。”沙瑞金最後總結道，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綠藤的問題，撲朔迷離，省廳掌握了一些線索，但缺乏直接證據，阻力似乎也不小。”
    “常委會上意見分歧很大，有的同誌認為必須深挖徹查，防患於未然，也有的同誌擔心調查方式不當會打草驚蛇，甚至影響綠藤乃至全省的穩定大局。”
    他抬起頭，目光誠懇地看向穆辰：“這件事牽扯可能很深，如何把握這個度，省委會上難以形成統一意見。”
    “所以，我代表省委，想來聽取您的最終指示。”
    辦公室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穆辰靜靜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潔的桌麵輕輕敲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看很遠的地方，又似乎隻是在沉思。
    沙瑞金沒有催促，耐心地等待著。
    良久，穆辰才緩緩收回目光，看向沙瑞金，語氣平靜無波：
    “沙書記，你的匯報我聽明白了。”
    “綠藤市的情況，確實複雜敏感，你們的擔憂，不無道理。”
    他微微停頓，仿佛在斟酌詞句。
    “這件事，關係重大，不能單憑一麵之詞，也不能貿然行動。”
    “這樣吧，”穆辰的聲音依舊聽不出喜怒，“你先回去，穩定好省委班子的情緒，日常工作照常進行，綠藤那邊，暫時以觀察為主，不要有任何異常舉動。”
    “我需要綜合各方麵的信息和意見，通盤考慮一下。”
    他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複，甚至沒有表露絲毫傾向。
    沙瑞金心中微微一沉，但臉上並未表現出來，隻是鄭重地點了點頭：“是，特派員，我明白了，省委等你的指示。”
    他站起身，告辭離開。
    穆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目光深邃。
    而沙瑞金剛走不久，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敲響。
    高育良來了。
    他的臉色比沙瑞金更加急切，眉宇間帶著一抹難以掩飾的憂色。
    “特派員同誌！”高育良甚至省去了寒暄，開門見山，“綠藤市的問題，不能再拖了！祁同偉那邊的技術分析不會錯，種種跡象都表明，那裏麵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現在可能還隻是冰山一角，再等下去，恐怕就……”
    穆辰抬手，輕輕打斷了他略顯激動的話語。
    “育良書記，你的意思我明白。”
    他看向高育良，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
    “綠藤，肯定是要查的。”
    這句話，讓高育良一直懸著的心，瞬間落下去大半！
    穆辰的語氣依舊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黑惡勢力，以及與黑惡勢力勾結的腐敗分子，是社會的毒瘤，有一個清除一個，絕不能姑息養奸！這是原則，也是底線！”
    高育良臉上頓時露出振奮之色：“特派員！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那省委立刻……”
    “但是，”穆辰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怎麽查，什麽時候查，由誰來查，需要策略。”
    “綠藤情況特殊，可能牽一發而動全身。常規的調查手段，恐怕難以奏效，甚至可能適得其反。”
    “這件事，急不得。”
    高育良急切道：“可是特派員，時機稍縱即逝啊！”
    “時機很重要，但準備更重要。”穆辰淡淡道，“沒有萬全的準備和絕對的把握，倉促動手，隻會讓大魚受驚，潛入更深的水底，甚至攪渾整片水域。”
    他看向高育良，語氣放緩了些：“育良書記，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得住氣！”
    “你先回去，安撫好祁同偉同誌和省廳的幹警們，讓他們繼續秘密收集證據，但絕不允許擅自行動，一切等我通知。”
    高育良看著穆辰那深不見底的眼眸，知道再爭辯也無用，而且穆辰的態度已經明確支持調查，隻是時機和方式有待商榷。
    這已經比他預想的最好結果還要好了。
    他深吸一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是！特派員同誌！”
    送走高育良，辦公室內再次恢複了寂靜。
    穆辰獨自一人，在窗前站了許久。
    夕陽的餘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光潔的地板上。
    他的目光再次變得悠遠而深邃，仿佛穿透了層層迷霧，看到了綠藤市那片隱藏在平靜下的洶湧暗流。
    終於，他轉過身，走到那部紅色的保密電話前，沒有絲毫猶豫，按下了一個直達京城的號碼。
    電話很快被接通。
    “蕭老，”穆辰的聲音平靜而堅定，“是我，穆辰。”
    “漢東省綠藤市的情況，比我們之前預想的還要複雜和嚴重……”
    他用最簡潔的語言，將沙瑞金和高育良匯報的情況、省廳掌握的線索、以及自己的判斷，向蕭老做了清晰的匯報。
    最後，他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情況就是這樣。”
    “我認為，常規的紀檢和公安調查手段，恐怕難以徹底撕開這道口子，遇到的阻力和反彈可能會超乎想象。”
    “為了徹底查清綠藤市的問題，還綠藤百姓一個朗朗乾坤，同時最大限度地減少對漢東省穩定大局的衝擊……”
    穆辰頓了頓，語氣凝重而懇切。
    “我請求上麵，批準成立專門的督導組，立即進駐綠藤市！”
    “賦予其超越常規的調查權限，直接對上麵負責！”
    電話那頭，蕭老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
    幾秒鍾後，蕭老沉穩有力的聲音傳來：“你的判斷，我同意。”
    “督導組的事，我來協調，人選方麵，你有什麽想法？”
    穆辰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脫口而出：
    “組長，還是駱山河同誌最為合適！”
    “他剛處理完齊江的問題，經驗豐富，原則性強，既能把握大局，又能深入細節，而且對漢東的情況已經比較熟悉，是最佳人選！”
    蕭老在那頭沉吟了一下，隨即果斷拍板：“好！就按你的意見辦！我立刻協調相關方麵，以最快速度完成組建和授權！”
    “讓駱山河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