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綠藤市局就對薛梅之死進行了調查。
    結案報告也攤在了駱山河的辦公桌上，被市委書記送了過來。
    “仇殺？”
    駱山河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報告那荒謬的結論上，氣得幾乎笑出聲來。
    “時間掐得這麽準，手段如此專業利落，最後告訴我是一個流竄犯因口角糾紛激情殺人？”
    “而且這犯人還‘恰好’在抓捕過程中強烈反抗被擊斃了？”
    他抬起頭，目光冰冷地看向麵前坐立不安的綠藤市委書記王政。
    語氣裏的嘲諷幾乎不加掩飾。
    冷笑道：“王政同誌，你們綠藤的市局，破案效率真是高得驚人啊！”
    “這麽一樁光天化日之下的惡性案件，不到二十四小時，連凶手和動機都清清楚楚了？”
    王政頓時汗流浹背！
    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駱組長，這個……市局的同誌也是連夜奮戰，不敢懈怠……證據鏈目前看來，確實是……”
    “確實是什麽？”
    駱山河毫不客氣地打斷他，拿起那份薄薄的報告，隨手扔在一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是確實能把督導組當三歲小孩糊弄？”
    “還是確實能把殺人滅口偽裝成街頭偶發衝突？”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刀，直刺王政的心底：“王政同誌，我現在不問你過程，我隻問你結果！”
    “這份報告，你以綠藤市委書記的名義，敢不敢簽字背書？”
    “敢不敢保證這就是真相，以後絕不會再出任何紕漏？”
    “你要是敢，我就認你們這份結案報告！”
    王政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哆嗦著，哪裏敢接這個話。
    他要是敢簽字，將來萬一被翻出來，他就是第一個掉腦袋的！
    駱山河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更是冷笑連連。
    他緩緩靠回椅背，語氣變得異常平淡，卻帶著一種更令人心悸的威嚴：
    “既然你不敢保證，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你回去等通知吧。”
    王政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駱山河卻不再看他，隻是拿起桌上的紅色保密電話，當著王政的麵，直接撥通了省委書記沙瑞金的專線。
    電話接通。
    “沙書記，我是駱山河。”
    駱山河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匯報一件尋常工作。
    說道：“綠藤市局關於國道入口命案的調查結論出來了，定性為普通仇殺，凶手已擊斃。”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臉色瞬間慘白的王政，繼續淡淡道：“我認為這個結論下得過於草率，缺乏關鍵證據支撐，難以服眾。”
    “我建議，這起案件，直接由省廳接手！”
    電話那頭的沙瑞金顯然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沉聲道：“山河同誌，你的意見省委會尊重，既然你認為有問題，那就按你的意思辦！”
    “好，謝謝沙書記支持。”
    駱山河掛斷了電話。
    而在對麵。
    王政的後背，已經被冷汗徹底浸透了！
    他聽得懂！
    他完全聽得懂駱山河這番話裏的真正含義！
    駱山河已經對綠藤市的市局開始不信任！要將綠藤市委和市局徹底排除在此案之外！
    駱山河這是要親自操刀，或者動用更高層級的力量來查！
    而那句回去等通知，更是最嚴厲的警告！意味著他王政的仕途，甚至身家性命，都已經懸在了半空！
    “駱……駱組長……”王政聲音幹澀，還想再做最後的努力。
    駱山河卻已經站起身，拿起外套，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向門外走去。
    “我出去走走，了解一下綠藤的民情。”
    “王書記，市裏的工作，還請你多費心。”
    門被輕輕帶上。
    王政獨自留在辦公室裏，看著那份被駱山河棄若敝履的結案報告，雙腿一軟，癱坐在了沙發上，麵如死灰。
    ————
    接下來的幾天，駱山河謝絕了綠藤市委的一切陪同安排，隻帶著幾名核心督導組成員，如同普通訪客般，沉入了綠藤市的大街小巷。
    他們去菜市場，去街邊小店，去拆遷工地，去那些上訪戶聚集的舊居民區。
    他們聽百姓抱怨菜價，抱怨拆遷補償，抱怨孩子上學難，抱怨看病貴……
    開始的時候，人們還很警惕，說話遮遮掩掩。
    但駱山河態度親和，聽得極其耐心，偶爾幾句問到點子上，又顯得極懂民間疾苦。
    漸漸地，一些膽大的，或者心裏憋屈太久的人，開始吐露真言。
    抱怨的內容，也開始從生活瑣事，慢慢轉向了一些更具體、也更令人心驚的指向。
    “哎，能有什麽辦法？那片地，說是規劃建公園，結果呢？轉手就賣給了長藤資本蓋大樓了！”
    “補償？就那麽點錢，夠幹什麽？不同意？不同意你就試試看嘛！半夜玻璃被砸那是輕的！”
    “長藤？嘿，在綠藤，還有長藤辦不成的事？人家那才叫手眼通天！”
    “聽說沒？上次有個記者想挖他們的事，結果車直接就掉江裏了……”
    “噓！小聲點！不想活了？！”
    長藤資本、高明遠……這些字眼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
    伴隨著的，總是各種壓價、強拆、項目壟斷、乃至一些語焉不詳卻讓人毛骨悚然的意外！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怨氣，所有的恐懼，仿佛無數條暗流，最終都隱隱約約地匯向同一個方向。
    長藤資本！
    董事長，高明遠！
    深夜，督導組臨時駐地。
    駱山河站在白板前，手中拿著筆。
    白板中央，已經寫下了長藤資本和高明遠兩個名字。
    周圍延伸出無數的線條，連接著各種項目、地塊、政策優惠，以及……幾個被圈出來的、綠藤市重量級人物的名字。
    其中，市公安局副局長賀芸的名字，被一個醒目的紅圈框住，旁邊打上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這個短發精幹的女局長，主辦薛梅案，卻交上那樣一份漏洞百出的報告。
    她在這盤棋裏，到底扮演著什麽角色？
    駱山河的目光銳利如鷹，死死盯著高明遠的名字。
    直覺和經驗告訴他，這個看似低調、卻在綠藤無所不能的商人，很可能就是他要找的那條深水巨鱷！
    也是綠藤市一切亂象和罪惡的根源所在！
    他放下筆，對身後的秘書沉聲道：
    “把我們這幾天了解到的情況，特別是關於長藤資本和高明遠的所有信息，整理成一份簡報送我。”
    “另外，秘密聯係省廳祁同偉廳長，請他動用一切技術手段，深挖高明遠及其長藤資本的所有社會關係、資金往來、項目審批內幕！”
    “記住，要絕對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