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基地的閱覽室內，靜得隻能聽到書頁翻動的細微聲響。
    趙達功與李達康隔著一張長桌對坐，各自麵前攤著學習材料，卻都有些心不在焉。
    接連幾日，來自省政府的消息不斷傳來——
    穆辰親自坐鎮後，不僅沒有亂象，反而效率驚人，以往卡殼的項目迅速推進，扯皮推諉的現象蕩然無存。
    一種“沒有他們反而更好”的無聲評價，像一根刺，紮在兩人心頭。
    終於，李達康合上手中的書，長長吐出一口氣，聲音低沉：
    “老趙，我們是不是真的錯了？”
    趙達功沒有立刻回答，目光仍落在文件上，手指卻無意識地收緊。
    半晌，他才緩緩抬頭，眼中帶著同樣複雜的情緒：
    “達康，說實話，我以前總覺得你太急、太衝，不顧全局。”
    李達康苦笑一聲：“我也覺得你太保守、太求穩，耽誤事。”
    兩人對視一眼，竟同時沉默下來。
    許久，趙達功才緩緩道：
    “但現在看來……特派員說得對。漢東離了誰都能轉，但我們若繼續鬥下去，耽誤的是四千多萬百姓的發展機會。”
    李達康重重點頭，語氣難得帶上幾分坦誠：
    “是啊……爭來爭去，爭的是意氣，輸的是大局。”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麵鬱鬱蔥蔥的林木，忽然道：
    “老趙，我們別鬥了。”
    趙達功微微一怔，也站起身，走到他身邊：
    “好，不鬥了。”
    沒有握手，沒有誓言，但這一刻，兩人之間持續多年的隔閡，竟在一種近乎無奈的共識中，悄然冰釋。
    次日一早，兩人一同求見穆辰。
    特派員辦公室內，穆辰正在批閱文件，見兩人進來，隻抬了抬眼，語氣平淡：
    “學習得怎麽樣？”
    李達康率先開口，語氣誠懇：
    “特派員，我們深刻反省了之前的錯誤，不該因個人理念分歧影響省政府工作，更不該縱容下麵人暗中較勁。”
    趙達功緊隨其後：
    “我們願意放下成見，今後一定團結協作，共同為漢東發展盡力。”
    兩人說完，皆目光懇切地看向穆辰，等待一個“可以結束學習”的答複。
    穆辰放下筆，身子微微後靠，目光在兩人臉上停留片刻，忽然淡淡一笑：
    “認識到錯誤是好事。”
    李達康和趙達功心中一鬆，卻聽穆辰繼續道：
    “但暫時還不能回去。”
    兩人同時一怔。
    穆辰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學習不是混日子，是要真真正正沉澱下來，給自己充電。”
    “你們現在隻是被現實逼著低頭，心裏那點不甘，真能輕易放下？”
    他目光掃過兩人，仿佛能看透他們內心深處：
    “我要的不是表麵和解，是你們從思想到能力，都能跟上漢東發展的需要。”
    “要是讓我發現你們隻是來做樣子——”
    穆辰微微一頓，語氣微冷：
    “就繼續學，學到真正明白為止。”
    李達康和趙達功臉色微變，還想再說什麽，穆辰卻已低下頭，重新拿起文件：
    “去吧，安心學習。”
    逐客之意，不言自明。
    兩人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隻得低聲應道：
    “是，特派員。”
    轉身離開時，腳步都有些沉重。
    他們剛走不久，穆辰桌上的內部電話便響了起來。
    是沙瑞金。
    “特派員，聽說達功和達康剛才去找您了？他們是不是……”
    穆辰淡淡打斷：
    “嗯，來說了幾句軟話，想回來。”
    沙瑞金語氣有些猶豫：
    “那您為什麽還不讓他們複崗？省政府那邊雖然現在運轉順利，但長期沒有省長和常務副省長，也不是辦法啊。”
    穆辰目光落在窗外，語氣深邃：
    “瑞金同誌，病去如抽絲。”
    “他們倆的矛盾不是一天兩天，和解也不是幾句話就能穩固的。”
    “現在放他們回來，底下那些人精一看風向變了，難免又起心思。”
    “隻有讓他們真正遠離權力中心一段時間，徹底冷下來、靜下來，才能從根子上想通。”
    他微微一頓，聲音沉穩：
    “我要的不是一時壓服，是長治久安。”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沙瑞金由衷的感歎：
    “還是特派員您深謀遠慮……我明白了。”
    ————
    李達康和趙達功從特派員辦公室出來後，兩人相視一眼，臉上都寫滿了複雜與無奈。
    他們本以為，彼此放下身段、坦誠交流，甚至達成了初步和解，足以讓穆辰看到他們的“轉變”，從而提前結束這場突如其來的“學習”。
    卻不料，穆辰隻是輕描淡幾句話，便將他們打發了回來。
    簡單的幾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得兩人透心涼。
    回學習基地的路上，兩人罕見地沒有乘坐各自的車，而是同乘一車。
    車內氣氛沉悶。
    李達康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忽然開口，聲音有些幹澀：“老趙，看來……特派員是動真格的。”
    趙達功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疲憊中帶著一絲恍然：“是啊。他不僅要我們表麵和解，更要我們從根子上想通。”
    “我們之前……確實太自以為是了。”
    他們都收到了心腹傳來的消息，穆辰接手後的省政府，運轉效率不降反升，許多積壓的難題迎刃而解。
    這事實像一記耳光，無聲卻響亮地抽在他們臉上。
    原來，省政府的運轉，並非非他們不可。
    他們之間的爭鬥，在穆辰絕對的實力和權威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罷了，”李達康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眼神漸漸堅定起來，“既然讓學，那就好好學吧。”
    “總得學出個樣子來，不然真沒臉回去了。”
    趙達功點點頭，露出一絲苦笑：“也好，趁這個機會，充充電，靜下心來想想漢東未來的路。”
    “總比回去接著別別扭扭、互相提防強。”
    這一次，兩人是真的沉下了心，不再抱著敷衍了事、早日歸位的心思。
    真正將精力投入到了學習和反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