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蕭老的詢問，穆辰的目光很是平靜。
    甚至可以說，已經有了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這才導致他，擁有了絕對的平靜！
    因為，他並不害怕！
    “蕭老，這個辦法其實並不複雜。”
    “人都是折中的，倘若我們一開始就擺出最為強硬和最為徹底的姿態，那麽，當實際推出的方案比預期稍顯溫和的時候，反對的聲浪反而會減弱許多。”
    “我們完全可以先通過一些非正式的渠道，將風聲放出去。”
    “內容完全可以誇張一些，將範圍和力度都描繪得比我們實際設想的更大！更嚴厲！”
    “讓他們感覺天都塌了！”
    “如此一來，真正方案出台的時候，那些原本準備激烈反對的人，見方案比傳聞收斂許多，心理上便更容易接受。”
    “同時，這番試探，也能讓我們看清，水麵之下，究竟藏著多少阻力，來自何方。”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蕭老一聲悠長的歎息。
    那歎息中帶著複雜的情緒，有無奈，有欣賞，還有憂慮。
    “唉……你啊……總是能想出這種劍走偏鋒的法子。”
    “我會把你的想法，原原本本向上麵匯報。”
    “你……就慢慢等消息吧，記住，在我給你明確答複之前，絕不可輕舉妄動！”
    “我明白，謝謝蕭老。”
    電話掛斷，聽筒裏隻剩下忙音。
    穆辰緩緩放下話筒，獨自在辦公室裏靜坐許久。
    窗外的景色變了又變。
    他深知，自己投下的是一塊足以激起千層浪的巨石，而接下來，是驚濤駭浪，還是暗流洶湧，隻能等待。
    隨後的日子裏，穆辰仿佛真的將那次談話遺忘。
    重新投入到魔都紛繁複雜的日常工作中。
    一如既往的從事著他應該做的工作，好像完全已經把這件事拋之腦後。
    但唯有在深夜獨處時，他眼底深處才會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沉思。
    他……在等待！
    等待一個明確的答複，和一個最終的答案！
    而他現在，能做的，也就隻有等！
    ————
    時間，在等待中悄然流逝。
    兩個月後。
    一個看似尋常的下午，穆辰正在批閱文件，桌上的內部專線電話突然急促地響起。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陳書記辦公室的號碼。
    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他穩定了一下呼吸，拿起話筒：“陳書記。”
    “穆辰同誌，現在有空嗎？來我辦公室一趟。”
    陳書記的聲音聽起來與往常並無二致，平穩，溫和。
    “好的，我馬上到。”
    放下電話，穆辰整理了一下衣領，深吸一口氣，邁步而出。
    穿過走廊，來到市委書記辦公室門外，秘書早已等候在此，無聲地為他推開厚重的木門。
    陳書記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沒有像往常一樣起身相迎，也沒有寒暄。
    他隻是抬手指了指對麵的椅子，目光沉靜地看著穆辰走進、坐下。
    辦公室內彌漫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凝重。
    陳書記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凝視了穆辰片刻，才緩緩開口：
    “你上次提議的那件事……上麵，原則上同意了。”
    “允許魔都進行探索性研究，並擇機釋放信號，觀察反應。”
    他微微停頓，目光如炬，緊緊鎖住穆辰的眼睛。
    仿佛要直視穆辰的靈魂！
    “但是，穆辰同誌，我必須再問你一次。”
    “你，真的準備好……這麽做了嗎？”
    穆辰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堅定地點了點頭，聲音沉穩有力：
    “是，陳書記，我準備好了。”
    他早已將個人得失置之度外。
    然而，陳書記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瞬間怔在原地，瞳孔驟然收縮！
    隻見陳書記臉上露出一絲近乎釋然的、卻又帶著堅決意味的笑容，他輕輕擺了擺手，語氣平淡的說道：
    “不，你沒有準備好。或者說，你不該由你來準備。”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深邃，帶著一種長輩看向傑出後輩的複雜情感。
    “我已經是一把老骨頭了，在魔都，在這個位置上，也待不了幾年。”
    “功過是非這種東西，於我而言，不過是青史幾行名姓。”
    “我早就不在乎了。”
    “可你還年輕，你的路還很長，魔都的未來，乃至更廣闊天地的未來，需要你走下去。”
    陳書記的語氣陡然一變。
    變得十分嚴肅！
    “所以，這件事，你不要出麵。”
    “所有的風聲，由我來放！”
    “所有的壓力，由我來頂！”
    “這把火，要燒，就先從我這裏燒起來！”
    “你明白嗎？！”
    穆辰猛地站起身，臉上寫滿了震驚與動容。
    他幾乎脫口而出：“陳書記！這不行！主意是我出的，風險自然該由我來承擔！怎麽能讓您……”
    話未說完，便被陳書記抬手打斷。
    老書記的臉上依舊帶著那抹淡淡的笑容。
    他看著穆辰，眼神裏竟帶著一絲戲謔。
    反問道：
    “怎麽？穆辰同誌，你是認為我陳某人，年紀大了，位置高了，就沒有這份敢為天下先的覺悟了嗎？”
    “還是覺得，我扛不起？”
    “你是在瞧不起我嗎？別看我老了，但骨子的那口氣還在！”
    “我說我來，就是我來！”
    “這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命令！你能明白嗎？！”
    穆辰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位平時總是沉穩如山、顧全大局的老書記。
    此刻的他，眼神銳利，脊梁挺直，仿佛一柄塵封許久、驟然出鞘的利劍！
    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猛地衝上穆辰心頭。
    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最終，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個深深的鞠躬，久久未能直起身。
    一切盡在不言中。
    陳書記看著深深鞠躬的穆辰，臉上的笑容漸漸化為溫和與堅定。
    他站起身，繞過辦公桌，走到穆辰身邊，用力拍了拍他依舊躬著的肩膀。
    “好了，起來吧。”
    “這把老骨頭，還能再為你，為魔都，擋一擋風浪。”
    “你隻管，按照你的計劃，繼續走下去。後麵的事，我來。”
    “你先不要做聲。”
    “我還指望著你幫我出力呢。”
    “這個城市，不能少了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