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被接回鬱家後，楚跡見到了陸思毅，同樣被撿回家，兩人的待遇卻是天差地別。
    但楚跡其實已經很滿足了，最起碼每天都有飯吃。
    他也清楚鬱景行想要利用自己，可那有什麽關係呢？楚跡早就不是曾經那個天真的小孩了，他懂得，這世上不會有人平白無故對你好。
    想要什麽，就得拿出足夠的籌碼去換。
    楚跡想要活著，像個人一樣活著，他還想要報仇，想要找到那個人，將曾經的淩辱全都還回去。
    想要的太多，他自然知道要付出的也得多。
    所以楚跡心甘情願拋棄過往，做了鬱景行手中的刀。
    還是最好用的那把。
    可惜他到底年幼，想要報仇的心思太過急切，以至拚命表現自己。
    他不該在鬱景行還未成功掌權時成長得那麽快。
    那時的安白和安雲都在藏拙，隻有楚跡，鋒芒初顯，便引起了鬱君遠的注意。
    當然也有鬱景行沒有提醒的因素，比起安白，楚跡是半路加入的，鬱景行自然對他不夠信任。
    不去提醒，也有一種看他表現的意思。
    鬱君遠不會樂意看到鬱景行身邊的人出彩，那時他掌權，折騰一個楚跡再容易不過。
    那段時間楚跡的日子客觀上來說很艱難，但可能是小時候吃了太多無法言表的苦，他並不覺得有什麽。
    直到鬱君遠懶得掩飾，直接下了殺令。
    鬱景行替他擋了最致命的一刀。
    不是心軟，而是無奈。
    反正鬱君遠也不可能真讓自己死。
    總不能真得眼看著別人把自己好不容易磨出刃的刀給砍成兩半吧？
    鬱景行也是沒想到，楚跡確實能幹，但僅限於救人或者殺人。
    在他看來，楚跡小時候吃的那些苦跟白吃了沒什麽區別，到現在還隻會硬拚，過於固執，半點安白的圓滑都沒有。
    好在聽話，磨磨也還能用。
    ———
    可那一刻，楚跡覺得，他這一生的目標不該是尋仇，而應是報恩——早該如此，是他遲鈍了。
    鬱景行沒空關心下屬的心事，他忙著架空鬱君遠甚至老爺子，忙著整頓整個鬱家。
    楚跡自覺隱在暗處，替他解決掉一個又一個髒手的麻煩。
    塵埃落定，鬱景行並沒有得到解脫。楚跡看得出，卻想不出辦法，隻能心驚膽戰地等著，等著鬱景行隨時有可能發瘋毀掉一切，包括所有人。
    可後來，卻發生了變化。
    鬱君遠車禍後，沒過半年，鬱景行被老爺子扔進了部隊，說是曆練，實則試探。
    他們所有人都以為鬱景行趁這個時機將老爺子徹底拉下馬，畢竟他們已經有了那個實力。
    可鬱景行半點沒反抗，收拾東西就去了。
    那兩年所有事都交給安白，楚跡聽見他私底下咬牙切齒罵了鬱景行很多次，沒敢指名道姓，楚跡聽見了也隻能全當沒聽見。
    他想，那兩年安白仍舊忠心，估計全靠曾經霍家口蜜腹劍的襯托。
    畢竟，家主他…有時候是真陰晴不定，不幹人事。
    之後鬱景行回來，楚跡也不知道他怎麽回事，居然突發奇想想要考大學。
    還煞有其事地準備了書來看。
    想上學？楚跡不理解，但更不理解的是，這種捐棟樓就能解決的事，他家家主為什麽要自己考？
    楚跡習慣了沉默，雖然好奇但也沒有問，鬱景行卻突然注意到了他。
    於是他就被打包扔進了最好的研究所接受係統正規的外科培訓。
    從來隻懂實戰的楚跡，埋頭寫論文的時候真得很難感激鬱景行。
    但說實話，那段走在陽光下的日子，真得很美好。
    楚跡從未原諒過曾經傷害過他的人，但他輕易原諒了這個世界。
    再後來，遲到了二十年的楚家找上門來。
    你們有什麽資格要我回去呢？
    楚跡根本不想理會楚彥的懇求。
    他已經不是需要父母的年紀了，各自安好難道不好嗎？
    做什麽自我感動式的彌補，誰稀罕？
    鬱景行翻著讓人查出的資料，提醒道，“回去看看也好，該是你的，別便宜了外人。”
    楚跡當時還不明白鬱景行的深意，但也聽話地開始和楚彥他們接觸。
    ———
    楚彥一直認為，楚跡走丟全都是因為他。
    如果不是他貪玩，如果不是他突發奇想…
    他沒有一天不活在悔恨中，也沒有一天不希望找回他的弟弟。
    可他那時也隻是一個孩子，對楚父的信任導致他從未懷疑過父親曾中斷過對楚跡的尋找，以至讓人鑽了空子。
    他每天期待著父親回家時能夠帶著找回的楚跡一起，哪怕隻是帶回一個好消息呢？
    可那時的楚父有太多的顧忌，競爭對手緊咬著不放，他不能露出可以被攻擊的破綻，所以不敢大張旗鼓去找他的孩子。
    他曾認為，低調地去找，更能確保楚跡的安全，或許那時他自認想得全麵，但仍舊無法磨滅他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如果他能擔起做父親的責任，楚彥不會產生那天的想法，楚跡更不會丟。
    如果他能擔起做父親的責任，哪怕悄悄地找，考慮周全，未必不能想到孫尚那個曾被他害慘了的人。
    但沒有如果，畢竟楚父本就不是一個好人，不然，若不是他為了利益將孫尚逼上絕路，有些事從根本上就不會發生。
    孫尚最終心軟，沒有傷害楚跡，可若不是他，楚跡或許也不會落入真正的惡人手中。
    後來楚父功成名就，年歲大了，反而升起了愧疚的心思。
    可楚跡沒找到前，他的彌補隻能落在了楚尋和楚瑤身上。
    楚彥看著他寵愛幼子幼女，徹底對父親失望。
    直到拿到那份親子鑒定，楚彥短暫地和楚父和解，想要一起補償那些虧欠。
    可楚跡並不需要。
    若說心底還剩一點溫情，那也是給佟馨的，四年的生養之恩，楚跡模糊記得那份溫柔。
    但別人，二十年，他是真忘了。
    他不恨楚彥，但也無法接受他的親近。
    非要靠上來，那就隻能是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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