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昔年的“主角”的落幕
字數:7118 加入書籤
“韓道友此話當真?!”
“自是當真。”
“那好,既然道友這麽痛快,那我也說不得得大出血一次了,道友稍待,我這就放出消息讓幾位同門過來,湊一湊屍傀,一起跟道友交易了。”
賈明浩的眼中帶著一絲興奮,
“如此,那就有勞假道友了。”
楊諾和煦的笑著,心中卻道:
‘交易是假,叫來人一起圍殺我怕才是真吧。’
此前他先是點明了賈明浩劍術淵源,激起他的敵視;又說自己才與人鏖戰,屍傀盡損;最後又說煉氣階的屍傀都不嫌棄,讓賈明浩覺得他真是身處窘境饑不擇食了,最後又是表明身懷大量靈石激起對方的貪欲。
目的就是想要對方把人都叫過來好一網打盡,一次性把屍傀補充個夠。
畢竟屍傀這玩意兒是真的好用,機會難得可不能錯過了。
當然,其中也有著打劫…咳,伸張正義斬除邪修的想法就是了。
看著賈明浩放出傳訊符,楊諾心中暗喜,築基階的修士,來多少他滅多少,就算來個金丹,隻要不是金丹後期,他也足以一戰。
但想來在賈明浩眼裏自己就是個築基圓滿的小修,應該不至於請個金丹後期的強者過來吧。
“好了,傳訊已經發出,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趕過來。
韓道友不如就隨在下一起參觀參觀這仙緣大會,看看這些尋仙客的表演打發大發時間吧,如何?”
“如此,甚好。”
兩人說完,皆是哈哈哈的假笑起來,加速向著試煉終點而去。
.
.
與此同時,在前方的山嶺密林之中,
狂奔的單東嚴一頭撞在一棵虯結的老樹上,喉頭猛地一甜,一口滾燙的淤血噴在地上,留下一片暗紅。
他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抽動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疼痛。
他艱難地抬起唯一還能動的右手,哆嗦著探進懷裏,指尖觸碰到兩片溫潤微涼的玉符。
染血的指腹在符麵上緩緩摩挲著,感受著那冰涼的、非人間一般的觸感,一絲麻木的、近乎荒謬的解脫感,才終於滲進他昏沉的意識裏。
拿到了,他終於拿到了!叩入仙門的玉符!
但他也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左臂軟綿綿地垂在身側,像一截被抽去了筋骨、隻剩下皮肉的累贅,肩窩處是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每一次心跳都讓那裏湧出滾燙的血液,浸透他早已看不出本色的粗布衣衫。
他的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新傷疊著舊傷,黏膩的血和冰冷的汗混在一起,散發出鐵鏽一般的味道。
他倚靠著樹幹,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在吞咽砂礫。
二十五年了,從頗具天賦的習武天才,到如今山野間狼狽掙紮的尋仙客,仿佛就是為了換得這兩塊冰冷的玉符。
他幾乎是用牙齒,用膝蓋,用這身千瘡百孔的皮囊,從無數同樣紅了眼的亡命之徒中,撕咬出了這麽一條求仙之路。
咬緊著牙關,踉蹌著,拖著那條幾乎失去知覺的左臂,一步一步,挪向那最終之地。
前路豁然開朗,聚了好些人,他防備著繞過人群,眼前的場景卻讓他心頭湧起幾要將他吞噬的絕望。
也終於知道了人群停滯不前的原因,
一道巨大的懸崖裂穀橫亙在前方,雲霧在下方翻湧,深不見底。
這就是踏上仙途最後的阻礙——一道數十丈寬的深淵33丈約為100米),它像仙人漫不經心劃下的一道界線,將凡塵與仙途徹底隔絕開來。
人群在懸崖邊緣聚集,越聚越多,就像一群被驅趕到崖邊的螞蟻。
他們身上無不衣衫襤褸,傷痕累累,眼神裏燃燒著最後的瘋狂與渴望,卻又被眼前的天塹死死釘在原地,隻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絕望的低語在風中顫抖。
深淵的對麵,一處白石鋪就的平台散發著柔和而神聖的光暈,其上仙氣繚繞,在陽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那,便是接仙台了。
幾個身著道袍的身影,靜靜矗立在那高高的升仙台邊緣。
他們的麵容模糊在朦朧的光暈之後,看不清表情,隻有一種冰封般的漠然,隔著天塹,無聲地投射過來。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群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蔑視著一群徒勞掙紮的螻蟻。
數十丈!這距離像一把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單東嚴殘存的意誌上。
他武藝不差,身體強健遠勝常人,給他足夠的時間和準備,他或可飛躍而過,但此刻,拖著這副油盡燈枯、幾乎廢掉的身軀,這便是再也無法逾越的天塹。
全身的力氣仿佛在這瞬間被抽空了,膝蓋一軟,幾要再次栽倒。
「希望」……
那點微弱的、支撐他走到此處的火苗,徹底地熄滅了,隻剩下一縷青煙,猶如一縷無處可歸的孤魂。
他死死盯著對岸那遙不可及的仙台,牙齒深深嵌入下唇,嚐到了鹹腥的血味。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與絕望中,人群邊緣猛地爆發出壓抑的、崩潰的嚎哭。
“不!仙師!我有玉符!我有啊!求求讓我過去吧!”
一個嘶啞蒼老的聲音撕裂了風,
單東嚴扭頭看去,隻見一個白發稀疏的老者,狀若癲狂,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他身上的灰布袍子破爛不堪,沾滿泥濘和暗褐色的血漬,手裏死死攥著兩塊拚合在一起的玉符,像抓著最後的稻草。
那雙渾濁的老眼裏,沒有淚,隻有一片徹底燃燒殆盡的灰燼,一種空洞到極致的瘋狂。
他衝到深淵最邊緣,嶙峋的身體搖搖欲墜。
“四十年……整整四十年啊!
仙路何在?仙路何在啊?!?”
老者對著翻湧的雲霧,對著對岸漠然的仙影,發出最後一聲泣血般的嘶喊。
聲音裏沒有生機與希望,隻有耗盡一切後的虛無。
他跪倒在懸崖邊上,雙手高高舉起那對玉符,向著“仙人”們祈求著。
口中的呐喊,逐漸微弱,最後變成了呢喃……
突然,老者猛地抬起頭來,直愣愣的望著對麵的升仙台,目光充滿著歡喜,又帶著異樣的癲狂,連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路了,我看到路了!!
我要成仙!我要成仙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枯瘦的身體猛地向前一傾,像一片在深秋寒風中徹底凋零的枯葉,沒有絲毫遲疑地、堅定地脫離了懸崖邊緣,縱身一躍!
直直墜入那翻滾的白色雲霧之中!
在那下墜的瞬間,他張開雙臂,仿佛不是在墜落,而是在撲向某個渴望已久的懷抱……
那枯瘦的身影眨眼便被濃霧吞沒,再也看不見,連一絲漣漪都沒能留下。
深淵上方,隻餘下他最後那聲似希望又更似絕望的嘶喊,還在深穀間盤旋、回蕩,轉瞬又被山風被撕扯得粉碎。
人群望著老者最後從懸崖躍出的地方,神情淒然,場麵是寂靜般的沉默。
單東嚴全身的血液也仿佛在這一刻冰冷凝固了,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著那老者消失的地方。
時間仿佛被拉長、扭曲,老者的身影在他眼中模糊、變形,竟漸漸與另一個身影重合,那是二十多年前,自己年輕、強壯,眼神裏燃燒著不顧一切的火焰,把爺爺的驚愕、哀求還有淚水,通通都毅然決然地拋在身後。
踏上了尋仙之路,義無反顧……
二十多年的光陰,如果當初他選擇安安穩穩的習武成家,或許現在已經有著一份體麵的工作,有著一個不算漂亮但賢惠持家的妻子,還有個調皮搗蛋的孩子,以及追在孩子身後,臉都笑成褶子的爺爺……
可惜,如今歲月蹉跎,自己一事無成,二十多年來,曆經千辛萬苦,經曆了七次仙緣,卻終究沒能踏入仙途……
留下的隻有這衰弱、腐朽、殘破的軀殼……
一陣刺骨的罡風從深淵底部倒卷上來,狠狠撞在他的身上。
讓他打了個劇烈的寒顫,意識從冰冷的回憶中回歸現實。
左臂肩窩處,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被寒風一激,傳來鑽心剜骨的劇痛,提醒著他現實的處境。
他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隻還能動的右手。
手掌粗糙、布滿老繭和細密的傷口,指節粗大變形,這是一雙曾握緊刀槍、開碑裂石的手,一雙曾幻想掐住命運咽喉的手。
如今,它無力地垂在身側,微微顫抖著,連握緊拳頭都顯得那麽艱難。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深淵對麵。
那接仙台的仙光依舊璀璨奪目,神聖得不沾一絲凡塵。
仙師們的身影依舊模糊而遙遠,他們的漠然亙古不變。
那天塹,依舊橫亙在那裏,像是在嘲諷,嘲諷他拚盡所有,流幹了血,榨幹了髓,才走到這懸崖邊,卻發現終究不過是個笑話。
老者枯葉般墜落的身影,離家時爺爺那哀求的眼神……
還有那個傍晚,那抹將天空分割成一半湛藍,一半澄紅的璀璨流光……
無數破碎的畫麵在他腦中閃過,
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啊……
就像一場漫長而荒誕的夢……
耗盡了他的青春,耗盡了他的人生,耗盡了所有值得珍惜和守護的一切。
他這一身曾經引以為傲的筋骨,如今也成了風中殘燭。
他知道,拖著這副殘軀,他已經出不去了,已經走不出這片吃人的大山了。
一股冰冷的、沉重的、足以碾碎精神碾碎靈魂的疲憊感湧了上來,瞬間將他淹沒。
那是對前路的徹底絕望,是對過往所有堅持與犧牲,對他整個人生的徹底否定。這疲憊深入骨髓,比身上的傷痛更沉重百倍、千倍。
所有的力氣,所有的念想,所有的不甘心,都在這一刻被凍結、粉碎,化為齏粉。
他向前邁了一步,腳尖碰觸到懸崖最邊緣幾塊鬆動的碎石,碎石簌簌滾落,墜入無底深淵,連一絲回響都沒有。
下方是翻湧的雲霧深不見底,
前方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仙台,
身後……
身後是蹉跎的二十五載歲月,是再也回不去的人生……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張開了手臂,像一隻折斷了所有羽翼、再也無法飛翔的鳥兒。左臂軟軟地垂著,隻有右臂盡力地伸展著,仿佛要去擁抱那永遠也觸摸不到的仙光,又像是要擁抱那恒其一生都沒能實現的乞望。
他微微仰起頭,臉上沒有恐懼,沒有憤怒,甚至沒有悲傷,眼中隻有期意的向往…和解脫……
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吐出了輕得連他自己都幾乎聽不見的呢喃:
“二十多年的蹉跎……終究一場空…啊……”
隨著他最後的一聲歎息,
風,陡然變得猛烈,呼嘯著灌滿他破爛的衣裳,獵獵作響。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光芒萬丈、卻永遠不可及的接仙台,眼神空洞。
然後,身體向前一傾……
就像一顆投入無底深潭的石子,又像一片隨風而逝的枯葉,直直地墜入那片翻湧的雲霧之中。
他那下墜的殘破身影,在那片璀璨而冷漠的仙光前,渺小得如同投向巨大篝火的一粒濕透的、注定無法燃燒的塵埃。
雲霧合攏,吞噬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