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絲，如惡毒的藤蔓，爬滿了孫劍軍充血的眼球。
    他胸腔中的怒火，幾乎要焚盡理智，化作一頭隻知撕咬的野獸。
    絕望的視野中，一抹格格不入的巨大陰影，狠狠撞入他的瞳孔。
    側上方牆壁！一個鏽跡斑斑的工業排氣扇！
    那是牢籠唯一的裂隙！是通往地獄之外唯一的生路！
    “張武！跟我來！”
    孫劍軍的咆哮聲嘶力竭，聲帶幾乎撕裂。
    他反手從腰間拽下最後一顆手雷，拔掉保險，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聖使”那張優雅而扭曲的臉，狠狠砸了過去！
    轟！
    火光與衝擊波，如一朵死亡之花，在體育館中心驟然綻放！
    “想逃？一群卑賤的蟲子！”
    “聖使”那夾雜著金屬摩擦聲的尖嘯，在爆炸的轟鳴中，顯得癲狂而扭曲。
    就是現在！
    孫劍軍一把抓住還在劇烈喘息的張武，和另一名幸存的隊員，像三頭被點燃了尾巴的瘋牛，不顧一切地衝向牆角的維修梯。
    冰冷的金屬梯子，硌得掌心生疼。
    他們手腳並用，無視了肌肉撕裂般的酸痛，瘋了一樣向上攀爬。
    子彈，如同致命的冰雹，“嗖嗖”地從他們腳下掠過，在牆壁上迸濺出刺眼的火星。
    “聖使”那氣急敗壞的，非人的咆哮，如跗骨之蛆，緊追不舍。
    終於，他們爬到了排氣扇前！
    孫劍軍用槍托，歇斯底裏地砸向那脆弱的金屬葉片！
    “哐！哐當！”
    扭曲的葉片，被硬生生砸出一個可供一人通過的缺口。
    他們翻滾著，跌撞著，從那狹窄的排氣窗裏，狼狽不堪地鑽了出去！
    自由的空氣，卻帶著死亡的腥甜。
    外麵，是楠雄市的殘骸。
    破碎的摩天樓，如巨獸的骸骨，無聲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更可怕的是，街道上，那些被槍聲和爆炸聲吸引來的怪物，正如同灰色的潮水，從四麵八方，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嘶吼，洶湧而來！
    前有屍潮，後有怪物追兵！
    “這邊！”
    孫劍軍的目光，鎖定在旁邊一棟寫字樓下，那個如同巨獸之口的，黑洞洞的地下車庫入口。
    他帶著張武和另一名隊員，連滾帶爬地衝了進去，一頭紮進了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車庫裏，一股混合著機油、黴菌和陳年腐爛物的惡臭，撲麵而來。
    三人背靠著一根冰冷潮濕的水泥柱，胸膛劇烈起伏，如同瀕死的魚。
    突然。
    死寂的黑暗深處。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到足以讓心髒停跳的，金屬撞擊聲。
    是槍栓！
    是子彈被頂入槍膛的奪命之音！
    “別動！”
    一個沙啞的，被恐懼和絕望浸透的嗓音，從黑暗中響起，每個字都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
    孫劍軍和張武的身體，瞬間繃緊如鐵！
    每一寸肌肉，都發出了最高級別的警報！
    這裏……竟然還有活人！
    雙方在粘稠的黑暗中對峙，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
    時間，被拉伸到無比漫長。
    幾秒鍾後，對麵的人似乎從他們破爛的衣服和滿身的血汙中，辨認出了什麽。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試探。
    “你們……你們是從那個體育館裏……逃出來的？”
    “你們也是？”
    孫劍軍立刻反問，聲音低沉，充滿了戒備。
    黑暗中，幾道瘦骨嶙峋的，如同鬼影般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他們衣衫襤褸，麵黃肌瘦，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為首的男人，那張蠟黃的臉上，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是一種劫後餘生混雜著無盡悲哀的表情。
    “我們……是趁著換防的空隙，偷偷挖地道跑出來的。”
    他看著孫劍軍三人，眼神裏滿是同病相憐的淒然。
    “那個瘋子……那個自稱‘聖使’的畜生，他根本不是在救人！”
    “他把所有幸存者，都當成豬……當成牲口一樣養在籠子裏，就是為了……為了……”
    男人的聲音，開始劇烈顫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那無法抑製的恐懼和深入骨髓的惡心，讓他再也說不下去。
    孫劍軍替他補完了那句卡在喉嚨裏的噩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萬年冰川下挖出的凍土，不帶一絲溫度。
    “為了當他那些狗屁進化實驗的材料，和……儲備的口糧。”
    ......
    與此同時。
    遠在八十五公裏之外的青峰山基地，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夕陽的餘暉，如同一匹被撕裂的猩紅綢緞，鋪滿了西邊的天空。
    最後一根閃爍著金屬冷光的鋼梁，在老舊起重機不堪重負的呻吟聲中，被緩緩吊向高空。
    地麵上，所有幸存者都停下了手中的勞作，仰著頭，屏住呼吸。
    他們的臉上，混合著塵土與汗水，眼神裏卻燃燒著同一種火焰，那是對未來的，一種近乎饑渴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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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鐺！”
    一聲清脆而厚重的巨響，回蕩在山穀間。
    鋼梁精準無誤地嵌入預留的卡槽，嚴絲合縫。
    成了！
    人群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壓抑已久的，嘶啞的歡呼！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扔掉手裏的扳手，用粗糙的袖口狠狠抹著渾濁的老淚。
    一個年輕的母親，緊緊抱著懷裏的孩子，指著那座龐然大物，一遍又一遍地低聲呢喃：“看見了嗎，寶寶……我們有家了，有真正的家了……”
    在夕陽的最後一抹光線下，一座巨大的，覆蓋著嶄新白色保溫薄膜的農業大棚，終於完成了它最後的合攏。
    它像一頭溫順的白色巨獸，靜靜匍匐在廢土之上，那潔白的薄膜反射著天光，仿佛在宣告一個新生的開始。
    這裏，將是他們未來的糧倉。
    這裏，是他們用血汗澆灌出的，關於“活著”的全部希望。
    許平升就站在指揮部二樓的窗前，沒有加入下麵的歡慶。
    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一半沐浴在夕陽的餘暉裏，一半，則沉浸在愈發濃重的陰影中。
    他的目光越過那座象征著希望的白色大棚，投向了遙遠的，已經被夜色籠罩的東方。
    那個方向，是楠雄市。
    是八十五公裏外，那座名為“體育中心”的絞肉機。
    大棚裏的每一顆種子，都需要用鮮血去灌溉。
    他為這些人畫下了一張名為“未來”的藍圖。
    一個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走上前來，聲音裏帶著無法抑製的激動。
    “許先生，成了！有了它，隻要第一批作物能活，我們……我們就能徹底擺脫饑餓了！”
    許平升緩緩收回目光，眼神裏沒有喜悅，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他輕輕頷首。
    “通知下去，今晚所有參與建設的人，罐頭加餐。”
    “是！”
    中年男人興奮地轉身跑開，去傳達這個足以讓所有人沸騰的好消息。
    許平升再次望向東方，那片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
    他緩緩抬起手，像是要抓住什麽。
    風，從指縫間溜走，冰冷刺骨。
    這片土地上流的每一滴血，都將成為新世界秩序的基石。
    而我，會親手將它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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