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修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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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響水河彌漫著潮濕的草木氣息,金寶蹲在青崖兄弟的屍身旁,指尖反複摩挲著一枚鵝卵石。石頭表麵凹凸不平,隱約能辨出半枚狼頭刻痕——那是蒙石城舊主為梟字營暗樁特製的標記。拉雅站在三步外清洗匕首,刀刃映出的河麵碎光中,幾縷幽藍熒光正隨波流轉,與昨夜商隊車轍裏的冰晶如出一轍。
"修橋?"拉雅轉身時,皮革靴底碾碎了幾星熒光草屑,"我以為我們更該關心螢石潭的藍焰草花期。"
金寶拾起一塊扁平石子擲向河麵,石子擦過一具冰儡殘骸,激起的水花在晨光中碎成細霧:"青崖手劄裏提過,漏鬥森林的獵戶會在毒霧區用九道刻痕標記安全路徑。"他抬手指向河中央腐爛的涉水樁,"這些樁子間距正好九尺,昨夜毒蠍擺的星象陣,怕是早就借著舊橋基布好了。"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啼哭聲。十三四個村民簇擁著一位拄拐老丈走來,每人腰間都係著褪色的藍布巾——那是三年前蒙石城被屠時,百姓為哀悼梟字營暗衛自發佩戴的喪儀。老丈看見青崖屍身時猛然跪下,拐杖頂端的狼頭木雕磕在鵝卵石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是梟字營的小崽子......三年前替我們擋過漏鬥森林的狼匪。
金寶上前扶起老丈,注意到他粗布鞋底沾著細碎的藍焰草碎屑:"老人家可知,最近有商隊運送"凍貨"經過此地?"
"凍貨?"老丈劇烈咳嗽著,從懷裏掏出半塊冰儡殘片——那是灰衣人用來換糧食的"貨幣",凍僵的手指關節處還凝著冰渣,"前幾日有夥灰衣人,說是什麽"寒鴉大人"的慈悲。"他突然抓住金寶手腕,掌心的老繭擦過對方後頸的舊疤,"少城主可記得,老城主在世時修過一座七孔石橋?橋洞底下刻著星圖,每逢初七子時......"
拉雅的匕首鞘突然發出輕響,藍寶石墜飾在陽光下折射出北鬥七星的光影:"北鬥七星的方位!"她想起青崖銅哨內的星圖刻紋,以及夜梟密信裏反複出現的"五月初七"。老丈會意點頭,從拐杖暗格裏摸出一片枯黃的藍焰草,葉片邊緣焦黑的火燒痕跡,竟與西城廢窯鐵臂張屍體旁的焦痕完全吻合。
"三年前橋塌了,石頭都被新主搬去砌黑市地牢。"老丈壓低聲音,周圍村民們自覺靠攏,形成密不透風的人牆,"但橋基還在水下,第七個橋洞......藏著老城主的兵符。"
金寶與拉雅交換眼神,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驚雷般的震顫。七孔橋、星圖、兵符——這三個關鍵詞與青崖手劄裏"螢石潭下藏梟巢"的記載形成完美閉環。金寶轉身麵對村民,手按劍柄提高音量:"各位可願隨我重修七孔橋?待橋成之日,蒙石城舊主的恩澤,必將重返這片土地。"
人群中先是沉默,繼而有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扯開粗布衣襟,露出心口淡青色的狼頭刺青:"我爹是梟字營的樵夫暗樁!"緊接著,一位抱著嬰孩的婦人掀起裙角,腳踝處褪色的"梟"字火印赫然在目:"我男人曾替夜梟大人送過密信!"
三日內,響水河畔聚起三百餘鄉鄰。金寶將青崖的箭囊係在腰間,裏麵裝著幽藍的寒晶心,每日卯時便蹲在河岸用羅盤勘測水勢。拉雅則帶著村民們在下遊打撈舊橋殘石,發現每塊石頭底麵都刻著極小的狼頭徽記,而第七塊橋洞石上,竟用冰蠶分泌的黏液畫著完整的北鬥星圖,第七顆星的位置留有明顯凹痕。
"看這個。"拉雅用匕首撬開石縫裏的泥土,挖出半枚銅哨,狼頭眼睛鑲嵌的竟是紅寶石——與昨夜毒蠍操控的傀儡刺青一致,"當年梟字營分"明梟"與"影梟"兩隊,明樁用藍寶石,暗樁用紅寶石......"
金寶突然按住她手背,目光死死釘在石麵星圖上。北鬥第七顆星的凹痕邊緣,有處極細的齒印,形狀與青崖銅哨內的金屬薄片邊緣完全吻合:"五月初七子時,北鬥七星的倒影會穿過第七橋洞,那時......"
他的話音被西岸傳來的馬蹄聲碾碎。十二名灰衣人騎著健馬衝來,馬韁上都係著金縷鞋紋的流蘇,中間押著一輛鐵欄囚車,裏麵蜷縮著的中年男子正是劉三——那個本該在西街棺材鋪接應的梟字營暗樁。劉三看見金寶時猛然撲向鐵欄,喉間發出含混的"少城主",右手緊握著半塊魚符,缺口處還在滴落幽藍血液。
"少城主果然愛民如子。"毒蠍的聲音從河岸老槐樹上飄來,他坐在橫枝上晃悠著雙腿,青銅義肢反射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冰蠶正趴在義指關節處啃食一片藍焰草,"可惜這橋永遠修不成了——你們以為收集舊橋石就能打開梟巢?實話告訴你們,七孔橋的第七個橋洞,早被夜梟的心頭血灌滿了!"
話音未落,囚車突然炸裂成冰塊,劉三渾身纏著冰棱站起,眼瞳裏跳動著幽藍火焰,指甲竟已變成半透明的冰爪。村民們驚恐後退,有孩童跌倒在金寶腳邊,卻見金寶抽出佩劍,劍刃在陽光下劃出寒芒:"劉三是影梟隊的!他體內的冰儡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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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劉三已撲來,冰爪帶起的寒風在金寶麵頰劃出血痕。拉雅甩出繩索纏住劉三脖頸,卻見毒蠍拋出青銅鈴鐺,河麵驟然騰起乳白色冰霧,那些被草草掩埋的冰儡屍體竟破土而出,腰間狼頭玉佩在霧中連成北鬥七星的形狀。
"用橋石砸星圖!"金寶大喊著抄起一塊橋洞石,卻在此時聽見梆子聲——不是子時三刻,而是五月初七的寅時初刻。拉雅猛然抬頭,透過冰霧望向天空,竟看見晨霧中隱約有星子閃爍,正是北鬥七星的排列方位。
"是幻星陣!"拉雅揮刀劈向最近的冰儡,刃光卻被冰霧彈開,震得她虎口發麻,"毒蠍用冰蠶分泌物製造了永夜假象!"
金寶握緊寒晶心,藍光突然與手中橋洞石上的星圖共鳴。劉三的冰爪在觸及金寶咽喉的瞬間頓住,眼瞳裏閃過一絲清明,從懷裏掉出一卷羊皮紙——那是當年梟字營的造橋圖紙,第七橋洞的位置畫著滴血的狼頭,旁邊用密語寫著:"以影梟之血,解明梟之困。"
"原來如此......"金寶緩緩轉頭,看向拉雅後頸的淡青色印記,終於明白為何青崖會在臨終前叫她"嫂子"。拉雅的匕首"當啷"落地,三年前金寶為救她中了赤陽掌的畫麵突然在眼前炸開——原來那掌力早已轉移,她才是真正的"影梟",是夜梟用三年時間培育的鏡像宿主。
冰霧中傳來毒蠍的獰笑,他抬手擲出冰蠶,那幽藍怪物直奔金寶後頸的舊疤而去。千鈞一發之際,拉雅撲上前去,匕首尖端刺進自己後頸的淡青印記——紋路瞬間化作流動的藍光,與寒晶心、橋洞石同時爆發出強光。
河麵轟然炸開藍色光浪,七孔橋的殘基從水下緩緩升起,每孔橋洞都映著一顆明亮的星子。劉三的冰儡之身開始融化,露出裏麵穿著梟字營暗衛服的真身,他最後朝金寶比出三長兩短的暗語梟字營"誓死護主"的絕筆手勢),化作萬千冰晶消散在晨霧中。
毒蠍驚恐地後退,卻被自己操控的冰儡陣反噬,冰蠶鑽進他咽喉,在慘叫聲中化作一枚幽藍冰晶。金寶拾起劉三留下的魚符,發現缺口處嵌著的不是黑貓眼珠,而是拉雅匕首上的藍寶石——原來真正的"影梟"標記,一直藏在他們朝夕相處的兵器之上。
晨霧散去時,七孔橋的輪廓已清晰倒映在河麵。金寶將青崖兄弟的屍身葬在第一橋洞下,用藍焰草汁在橋石上刻下:"明梟引光,影梟守夜,雙生歸一,梟巢自現。"拉雅摸著後頸已消失的印記,發現掌心多了枚冰蠶形狀的藍光胎記,在陽光下忽明忽暗。
老丈帶著村民們齊刷刷跪下,叩首之際,金寶看見他們鞋底的藍焰草碎屑竟在泥地上拚成了完整的北鬥圖案。他握緊拉雅的手,指向第七橋洞:"子時三刻的月光,會順著橋洞照進螢石潭底。那時......"
"夜梟的心髒,將不再跳動。"拉雅接過話頭,卻在河水倒影中看見,自己後頸竟又浮現出半枚狼頭刺青——這次是金色的,與金寶後頸的幽藍印記互為陰陽,宛如太極雙魚。
遠處傳來馬隊的嘶鳴聲,正是三日前見過的灰衣商隊。金寶按住劍柄,卻見商隊首領掀開兜帽,露出與青崖一模一樣的麵容——隻是左眼角多了道斜貫入耳的傷疤。那人朝他舉起一枚銅哨,狼頭眼睛閃爍著紅藍雙色光芒,正是明梟與影梟的雙生標誌。
"少城主,"那人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時露出腰間半截劍柄,劍鞘上刻著與夜梟相同的狼頭暗紋,"夜梟大人在螢石潭備好了藍焰草酒,就等您帶"影梟"歸巢了。"
金寶與拉雅對視一眼,同時握緊了腰間的狼頭哨。響水河的波光裏,七孔橋的影子逐漸與天空星圖重合,而他們在河麵的倒影,終於合二為一,化作完整的狼頭輪廓。
橋成之日,星圖現;雙生歸一,梟巢開。
當暮春的第一顆流火劃過天際,七孔橋下的暗流中,正有幽藍的光芒緩緩升起,如同沉睡三年的巨獸,即將睜開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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