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
    卡卡西踢開玄關的門，大步跨進，小心地將奈奈放在自己的床榻，床單有著淡淡的皂角清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樣。
    攥拳的同時，他猶豫片刻，似乎在進行某種心理鬥爭，最終，他還是抬手，修長的手指勾住麵罩邊緣，緩緩將其拉下。
    月光透過窗欞，照亮他鮮少示人的下半張臉，線條緊繃的下顎，帶著憂愁思慮的微抿薄唇，無一不透露著主人的認真。
    若是鬆本奈奈此刻清醒著，必定會為這意外的光景而心跳加速，男人的眼淚是她最好的戰利品，不僅如此，脆弱也是。
    卡卡西擰來濕毛巾，輕柔擦拭著奈奈的身體，指尖偶爾劃過她細膩的皮膚，帶來陣微妙的顫栗，不知是來自他還是她。
    為她蓋好被子，仔細掖好被角後，卡卡西並沒有離開，而是拖過書桌旁的椅子，坐在床邊，垂著頭，陷入良久的沉默。
    半晌，他湊得更近，輕輕握住奈奈露在被子外略顯冰涼的小手，將其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
    “睡吧，你隻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而已。”卡卡西輕聲細語的彎起眉眼，像是在溫柔安撫，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隻是今夜，注定不眠。
    奈奈似乎陷入了夢魘，眉頭緊緊蹙起，喉嚨裏發出不安的嗚咽，身體也微微發抖，似乎在經曆某種恐怖而壓抑的事情。
    卡卡西立刻察覺，握著她手心的力道微微加重，拇指指腹溫柔的，一遍遍地撫過她的手背，用一種穩定而安心的節奏。
    “沒事了，我在你的身邊。”
    他俯下身，用指尖極輕地摩挲著奈奈的太陽穴，試圖緩解些她的痛苦，兩人的臉頰靠得極近，溫熱的喘息呼之欲出。
    他就這樣守了一整夜，目光幾乎沒有離開過奈奈，視線偶爾會落在她熟睡的麵容，優雅而長的睫毛，飽滿微張的唇瓣。
    然後。
    卻又不著痕跡地移開。
    隻是握著她的手。
    始終沒有鬆開。
    然而，這看似平靜舒展的背後，實則暗藏洶湧，鬆本奈奈的意識像被強行按進深水，記憶的凶刃毫無征兆地刺入靈魂。
    痛苦而焦灼。
    為什麽！為什麽說不出口呢？
    劇烈的情緒起伏與使命感，被那股霸道的精神阻隔，頻頻衝撞兩敗俱傷，思維被撕成碎片，一遍遍重演，清晰得殘忍。
    “宿主！你不要再想這些了，身體會承受不住的。”077及時出現，用它那肉乎乎的團子身軀，輕輕搖晃著奈奈的胳膊。
    “一個人的腦容量就那麽點兒，如果把不屬於這具身體的記憶強行融合，隻會折磨身心，乃至造成不可挽回的創傷！”
    “遺忘吧，沉默吧！鬆本奈奈，他們都不重要啊，我隻想讓你好好活著。”077聲淚俱下，它不忍宿主如此瘋魔下去。
    如此癲狂的動靜，早已吸引起角落裏蠍的注意，看著她試圖融合那龐雜的記憶，看著她在自我毀滅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蠍逐漸失去了耐心。
    “你是想把這裏毀了嗎，冷靜一點。”話音剛落，父母傀儡憑空而降，以極其穩固的姿態，強行固定住奈奈劇烈顫抖的身軀。
    蠍的這股力量霸道無比，卻異常有效，強行中斷奈奈的痛苦循環，物理性地鎮壓所有沸騰的情緒，與混亂的記憶流動。
    一滴淚。
    終於衝破腦海與現實的絕對屏障，悄無聲息地從她緊閉的眼角滑落，沒入枕巾，留下一點深色的，幾乎看不見的濕痕。
    次日午後。
    長街的木椅被夕陽浸成暖色，飄落的樹葉在兩人之間打著旋兒，自來也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聲音比平時低沉許多。
    “我必須要去親自去確認，若曉的首領真是長門，那個曾經相信著同伴，呼喚著和平的孩子竟走上了這樣的道路。”
    “那麽，這份因果必須由我來親自了結，這不是任務，這是我的責任啊。”他緩緩站起身，語氣裏帶著不容動搖的決意。
    “等等！你這笨蛋為什麽著急去送死啊，我們可以等奈奈清醒後，問得再清楚一些啊，或者把計劃定得再詳細一點。”
    “如果連你也死了的啊話，我…”綱手猛地轉過頭，眼裏映佯著跳動的夕暉，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那是無法宣之於口的恐懼。
    “你會為我哭泣嗎，那我很高興哦，不過應該不會像斷那個時候一樣傷心吧。”自來也揚起下巴，露出慣有的瀟灑笑容。
    “笨蛋啊…”
    “賭一把嗎，你就賭我會死吧！反正你逢賭必輸，但當我活著回來時…”看著綱手驚訝的表情，他語氣突然溫柔下來。
    深情相視，兩兩相望。
    “開玩笑，開玩笑的啦，我很感謝你。”最終，也隻是撓頭大笑，“男人被甩後會變得更堅強，要把這些當成靈感才行。”
    “你這家夥，如果有什麽情況，馬上用蛤蟆聯係我！”綱手長歎口氣，她依舊不想讓自來也離開，可男人早已心意已決。
    “別瞎操心了，你不要離開村子，現在村子是圍繞著你來運作的，火影若出事，村子會無法安定的。”自來也嚴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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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綱手本來還有很多的話想同自來也講，可隨著路燈的貿然亮起，男人終是挎上那巨大的卷軸，踏上條無法回頭的抉擇。
    “再見啦！”
    轉身之際，自來也舉起右手比了個大拇指，笑容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明亮，綱手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兩行淚水決堤而湧。
    要活著回來啊，笨蛋。
    等奈奈再次醒來，已是暮色之時。
    映入眼簾的就是被燈光照亮的陌生天花板，大腦裏那場驚心動魄的鬥爭似乎被暫時平息，隻留下種虛脫後的隱隱鈍痛。
    鬆本奈奈虛弱的扶著牆壁，赤足踩在木質地板，循著外麵那陣輕微的、有節奏的“滋啦”聲，以及若有若無的食物香氣。
    然後，她看到了。
    或許整個木葉，都沒幾個人見過的畫麵。
    飯菜飄香，卡卡西沒有戴麵罩，也沒有穿忍者服，而是係著條深藍色的圍裙，專注地顛動著炒鍋，寬肩窄腰一覽無餘。
    火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頜，以及專注的側臉輪廓，食材豐富而美味，動作熟練且利落，儼然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樣。
    就在這時，或許是聽到了身後那道極其輕微的呼吸聲，又或許是忍者超常的感知，卡卡西動作頓了一下，猛地回過頭。
    四目相對。
    卡卡西關掉爐火，解下圍裙，洗淨手擦幹，這一係列動作因下意識的加快，而顯得比平時更利落幾分，正欲轉身之際。
    腳步卻倏地頓住。
    他沒想到，奈奈突然離得這麽近。
    就在離自身不足一步遠的地方，少女安靜的站著，依舊赤著腳，寬大的灰色睡衣鬆鬆垮垮，她微微仰著頭，緊盯著自己。
    那雙剛剛從漫長沉睡，和痛苦掙紮中蘇醒的眼睛裏，情緒複雜得令人心顫，似乎有道不明的千言萬語，想要破口而出。
    奈奈似乎。
    有什麽非常重要的話要同自己講。
    然而，那話語最終沒有到來。
    就在卡卡西凝神等待，甚至不自覺地俯身傾向她，試圖聽得更加真切時，竟毫無預兆的被撲進一個懷抱，柔軟而清香。
    鬆本奈奈張開雙臂，緊緊抱住男人精瘦的腰身，臉頰貼在他單薄的居家服上，清晰地感受著溫熱的體溫，堅實肌肉的輪廓。
    這個擁抱來的太用力，帶著種近乎絕望的依賴，卡卡西身體微僵，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的抬起，卻又不知該放在哪裏。
    不，不能告訴他。
    不能連累卡卡西，不能連累大家。
    要找機會離開這裏！
    否則一切都來不及了！
    忽然，奈奈仰起臉，眼眶濕漉漉的，帶著一種被精心算計過且恰到好處的渴望，聲音軟糯，甚至帶上幾分撒嬌的鼻音。
    “卡卡西…我好想吃東街的紅豆糕，你能買些回來嗎？”這請求看似任性，卻又完美符合一個剛剛病愈的脆弱少女形象。
    卡卡西的心，幾乎瞬間就要軟化答應，看著她難得露出這般依賴又可憐的模樣，他很想要立刻去滿足這個小小的願望。
    但是。
    理智如同冰冷的苦無，很快刺破這層溫柔的迷霧，綱手的命令是不能讓奈奈離開自己的視線，況且她還沒有徹底穩定。
    “抱歉奈奈，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裏，等你的病恢複好了，我再去買好嗎？”卡卡西半彎下腰，語氣溫柔而堅定。
    我沒病！
    我怎麽會有病呢！
    談吐間，卡卡西敏銳地捕捉到，奈奈眼底一閃而過的憤怒不解和失落傷心，那並非偽裝，而是計劃受阻後的自然反應。
    但很快，她臉上的難過就被一種更加善解人意，甚至帶點羞澀的表情所取代，將臉重新埋回男人的胸口後，聲音悶悶道。
    “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奈奈拖長語氣，眸色裏充滿暗自期待的光芒，“那我們一起去可以嗎？就當是陪我散散步？”
    這個提議似乎合情合理。
    既符合卡卡西的要求。
    又滿足了她想吃紅豆糕的願望。
    卡卡西沉思良久，疑慮逐漸被她的“乖巧”所衝淡，或許她真的隻是想吃點心了吧？出去走走，對恢複應該也有幫助吧。
    “好，我們一起去。”
    “……”
    聞言，奈奈半低下頭，借著整理碎發的動作，掩飾住內心翻湧的愧疚與決絕，自己這是在利用卡卡西的溫柔和信任啊。
    這讓她心如刀割。
    但她沒有回頭路了。
    木葉街道人來人往，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卡卡西耐心的為奈奈係上鬥篷，寬大的兜帽幾乎遮住了少女的大半張臉。
    兩人十指相扣，看似親密，實則各懷鬼胎，鬆本奈奈順從的跟著，甚至偶爾會指著路邊的小攤販，說些無關痛癢的話。
    “呦，這不是卡卡西嘛，來買糕點啊？”糕點老板熱情的客套招呼著，雖詫異男人身邊竟有女性同行，但也未過多在意。
    卡卡西還未回應，奈奈就仿佛被琳琅滿目的糕點吸引住全部目光，指著櫥窗，用著輕快甚至有些急促的語速開始點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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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給我這個！還有這個！啊，那個抹茶的看起來也很好吃哎，糯米的…”她幾乎是不間斷的，點了遠超兩人的食量。
    看著奈奈突然變得興致高昂的樣子，卡卡西有些寵溺的笑笑，剛想說不用買這麽多，店老板就已經開始手腳麻利地包裝了。
    很快，七八個紙袋被塞了過來，卡卡西下意識的伸出雙手去接，懷裏瞬間被堆得滿滿當當，幾乎遮住了他全部的視線。
    “等等，老板，這太多了…”
    卡卡西試圖叫住老板，想退掉一些，他必須空出一隻手來牽她，就在他側過身，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交涉的這一兩秒鍾。
    奈奈的眼神瞬間變了，所有的偽裝頃刻褪去，她像道無聲的影子，沒有絲毫猶豫，猛地轉身紮進身後熙攘的人流之中！
    “退掉這兩樣就好。”
    手上的動作剛完事，心口卻突然傳來陣刺痛，一種本能的不安如冰水般驟然澆下！卡卡西猛然回頭，身邊竟空空如也！
    啪嗒——！
    懷裏的紙袋脫手而下，香甜的糕點滾落一地，卡卡西的臉色瞬間煞白，寫輪眼不受控製的驟然開啟，瘋狂掃視著四周。
    人群縫隙中，一抹紅色鬥篷的衣角極快的一閃而過，消失在隔壁巷口的陰影裏，卡卡西深吸口氣，發瘋似的追了上去。
    巷子幽深，卻是條死胡同，盡頭隻有牆壁和雜物，卡卡西站在中央，全力捕捉著一切痕跡，腳印、氣味、乃至查克拉。
    可是。
    什麽都沒有。
    就像水滴匯入大海，蒸汽消散於空氣，那個剛剛還與他十指相扣，笑容燦爛，穿著他精心準備的睡衣，和鬥篷的女孩。
    就在他眼皮底下，利用片刻的分神和心軟，徹底幹淨利落的消失了！？卡卡西垂著頭，雙拳死攥，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為什麽要跑啊？
    到底要去哪裏啊！
    木葉不是你的家嗎？
    我難道不是你信任的人嗎？
    ……
    為什麽什麽都不說。
    奈奈病了，真的病了。
    是了，定是這樣，如果不是病了，神誌不清，怎麽會做出如此不計後果的事情？怎麽會如此不信你我之間多年的羈絆？
    這念頭像是一劑勉強起效的止痛藥，暫時麻痹了那份被背叛的刺痛感，這是在為她開脫，更是在為自己找個台階。
    不是她不信任自己。
    而是她病了，無法做出理智的判斷。
    “得告訴綱手大人，盡快找到她才行。”卡卡西強壓下所有翻湧的個人情緒，眼神重新變得銳利，恢複往日的專注姿態。
    隻是那背影竟顯得孤單而落寞，不僅僅是因為任務出現了差錯，更因一份剛剛建立卻又被狠狠摔碎，未曾言明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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