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過後，故宮的梨花開始飄落。蘇晚坐在文保科技部的工作台前，看著腕間銀鐲上的七大星痕漸漸隱入冰裂紋，忽然聽見窗外傳來細碎的振翅聲。抬頭時，紋靈化作的冰藍色蝴蝶正停在窗欞上，翅膀上流動的光紋竟與她電腦裏的冰裂紋網絡修複圖完全重合。
    "該開始了。" 蝴蝶振翅間，空氣中浮起細小的光塵。蘇晚這才發現，每個光塵裏都映著修複師的身影 —— 是李明安在景德鎮禦窯廠的工作室，正用竹刀給仿古瓷坯開片；是陳墨在故宮青銅器修複室，用顯微鏡觀察商周鼎足的鏽蝕層；還有敦煌的年輕修複師，正趴在梯子上給壁畫補色，辮梢的銀鐲隨著動作輕晃。
    最先融入網絡的是李明安的記憶。老人三十年如一日的修複日誌在光塵中化作千萬片書頁，每一頁都懸浮著他用蠅頭小楷記錄的心得："補釉需候三候，初候雨過天青，二候月滿則止，三候......" 書頁掠過冰裂紋網絡時，裂縫中竟長出細小的瓷釉結晶，如同被歲月滋養的苔痕。蘇晚看見，當某頁日誌提到 "冰裂紋乃土與火的對話" 時，網絡中某道幾乎斷裂的紋路突然泛起天青色光澤，像是被這句箴言重新粘合。
    陳墨的記憶化作顯微鏡下的光斑。他專注的眼神在光塵中凝聚成金色光點，每個光點都帶著青銅器修複時的聲響 —— 手術刀刮除鏽層的沙沙聲，蒸餾水清洗器皿的叮咚聲，甚至是他偶爾哼起的京戲小段。當這些光點落入網絡中鏽蝕最嚴重的區域，蘇晚驚訝地看見，那些黑色的逆紋侵蝕痕跡正在被金色紋路覆蓋，如同商周銘文重新顯現在鼎腹。
    輪到蘇晚自己的記憶時，她有些慌亂。光塵中浮現出七年前那個暴雨夜：十六歲的她第一次觸碰修複工具，手忙腳亂地拚接碎瓷片，銀鐲滑落在案台上，清脆的響聲裏，瓷片割破了她的指尖。血珠落在宋代影青瓷殘片上的瞬間，光塵突然變得溫熱，那滴血跡竟化作粉色光蝶，停在冰裂紋網絡的裂痕處，翅膀一扇，便有金繕的紋路蔓延開來。
    "每個修複師的第一次，都是文明重生的胎動。" 紋靈的聲音裏帶著笑意。蘇晚這才發現，全國七千三百位修複師的記憶正在以不同的形態匯入網絡：西安的老師傅用刻刀在竹簡複製品上留痕，記憶化作青色刻痕；洛陽的女修複師給唐三彩補色時不小心蹭到臉頰的赭石顏料，記憶變成跳動的橙色光斑；甚至還有剛入行的學徒，在 vr 修複模擬艙裏第一次成功拚接玉器的歡呼，化作透明的氣泡浮在網絡上空。
    當所有記憶星點匯集成光網時，蘇晚看見不可思議的景象：冰裂紋網絡不再是冰冷的防護屏障，而是活的文明脈絡。明代陸寒川的窯火在某道紋路裏燃燒，清代曾祖父的修複刀在另一道紋路裏閃爍，民國學者的拓片墨香順著紋路流淌，現代修複師的 3d 建模數據在節點處凝結成水晶般的圖譜。
    "看這裏。" 紋靈的蝴蝶停在光網中心。蘇晚湊近，發現那裏懸浮著無數極小的銀鐲虛影，每個虛影都刻著不同時代的紋路 —— 有新石器時代的素麵銀環，有漢代的蟠螭紋銀鐲，有唐代的鎏金花鳥鐲，還有她腕間這隻帶著七大星痕的現代銀鐲。這些鐲子的冰裂紋彼此勾連，形成貫穿千年的修複脈絡。
    "冰裂紋網絡從來不是工具。" 紋靈的聲音帶著千年滄桑，"它是所有修複師的心跳共振，是文明傷口上的金繕。你們以為在修複文物，其實是在修複時光本身。"
    暮色降臨時，光網修複完成。蘇晚走到院子裏，看見梨花落在修複師們的肩頭，他們腕間的銀鐲都泛著柔和的光，像是接住了星空中的碎片。李明安抱著修複日誌走過，書頁間漏出的光塵飄向天空，與冰裂紋網絡融為一體。陳墨站在青銅器修複室門口，手中的手術刀映著晚霞，刀刃上隱約可見網絡修複時的金色紋路。
    "蘇晚，" 陳墨忽然開口，"你覺不覺得，這些光塵像極了我們修複時用的金粉？"
    蘇晚笑了，抬頭看天。是的，像金粉，像星火，像千萬代修複師留在時光裏的指紋。當第一顆星子亮起時，她看見冰裂紋網絡在夜空中閃爍，每個修複師的記憶星點都在其中明明滅滅，如同永不熄滅的文明燭火。
    手機突然震動，全國修複師群裏彈出李明安的消息："剛收到敦煌的消息，第 156 窟的宋代冰裂紋壁畫，今天自動補全了最後一道裂縫。"
    群裏立刻彈出無數條回複，每個回複後麵都跟著銀鐲發光的表情包。蘇晚摸著腕間的銀鐲，感受到裏麵有細微的脈動，像是無數個時代的修複師在輕輕叩擊。她知道，當逆紋再次來襲時，這些記憶的星點會再次匯聚，用修複的力量，織就比任何鎧甲都堅固的文明之網。
    夜風拂過，梨花落在銀鐲上，化作光塵融入網絡。蘇晚轉身走向修複室，案頭的宋代茶盞殘片正在等待她的下一次觸碰。這一次，她看清了殘片縫隙裏流轉的光紋 —— 那是千萬個修複師的目光，穿過時光的裂痕，溫柔地落在文明的傷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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