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調查真相

字數:5888   加入書籤

A+A-


    丁義珍把三行手寫指令撕下來,折成小方塊,塞進褲兜。鑰匙串在手裏轉了兩圈,叮當響了一聲。
    鎮政府後院的小會議室,燈還亮著。王大陸蹲在門口抽煙,煙頭一明一暗,照著他半張臉。
    李響靠在門框上,手裏捏著一串u盤,指甲在金屬殼上刮出細小的白痕。
    高啟強沒坐,來回踱步,襯衫領子敞著,袖口沾了點機油。
    丁義珍推門進去,沒說話,把桌上的舊茶杯挪開,掏出手機連上投影。
    一張模糊的監控截圖跳出來——穿黑夾克的男人,低頭記東西,手裏是台老式翻蓋機。
    “這個人,”丁義珍指了指,“不是遠洋通聯的正式員工。他們官網公布的代理團隊裏,沒這號人。”
    王大陸把煙頭摁滅在窗台的空罐頭裏:“那他是誰?臨時工?還是……盯梢的?”
    “臨時工不會拍船號,更不會記出港時間。”丁義珍點開第二張圖,
    “這是調度室後台調出來的進出記錄。這人三天來過五次,每次都穿便裝,登記用的是假名,‘張偉’——全國重名三百萬。”
    李響插話:“我查了引航係統日誌。‘青山二號’的靠港申請被駁回三次,理由是‘航道擁堵’。可衛星圖顯示,那幾天黃海北段壓根沒大型貨輪通行。”
    高啟強冷笑:“這不是卡脖子,是拿腳踩著脖子往下摁。”
    丁義珍點頭:“所以,我們得低頭看看,是誰的腳。”
    他打開筆記本,攤在桌上,畫了個簡單的結構圖。
    “咱們分三路走。第一路,查‘遠洋通聯’的底。注冊地在開曼,股東是空殼公司,表麵幹淨得像剛刷過的馬桶。但錢不會憑空冒出來,得有人墊資,得有客戶下單,得有港口配合——這些環節,總有露馬腳的地方。”
    他看向李響:“你熟公安係統,找幾個信得過的老兄弟,查他們在國內的物流合作方、保險退單記錄、引航員調度檔案。別動大動作,悄悄摸底。”
    李響收起u盤:“明白,走暗線。”
    “第二路,”丁義珍轉向王大陸,“你負責本地人脈。鎮上碼頭、貨代、報關行,誰最近接了陌生人的飯局?誰突然換了新車?誰家孩子出國讀書的錢來得蹊蹺?這些事,比文件更真實。”
    王大陸咧嘴一笑:“這我拿手。明兒我就請三個船代吃飯,一瓶老白幹下去,連他初戀叫啥都能掏出來。”
    “第三路,”丁義珍看向高啟強,“你回建工集團,別正麵硬碰。找老同事喝茶,聊家常,問問最近有沒有人打聽咱們的船、貨、路線。特別是那些平時不搭界的部門,比如審計、法務、外聯——他們突然關心起一個民營項目,本身就是信號。”
    高啟強眯眼:“你是說,有人裏應外合?”
    “我不說是誰,”丁義珍淡淡道,“但我爸教過我一句話——風能吹動帆,但掀翻船的,往往是船底的蛀洞。”
    三人沉默片刻,各自記下任務。
    臨走前,丁義珍叫住高啟強:“你去北平見周叔時,別提‘遠洋通聯’四個字。就說……想請教點老船代的規矩,順便看看有沒有靠譜的引航老手。”
    高啟強懂了,點點頭。
    ——
    三天後,李響帶回一條線索。
    “保險公司那邊有個內線,說‘遠洋通聯’的保單取消,不是係統問題,是有人手動觸發了‘高風險客戶’標簽。操作ip來自省交通廳下屬的‘航運監管平台’。”
    “交通廳?”王大陸皺眉,“這水可深了。”
    “更深的在後頭。”李響壓低聲音,“那個操作賬號,名義上是監管員,可登錄時間全在半夜,而且……用的是趙立冬辦公室的內網端口。”
    丁義珍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了兩下:“京海市青華區區長趙立冬?他哥哥趙立春剛當上京州市市委書記,這就急著下場撈錢了?這才剛入常呀!”
    “不一定是他親自下的令,”李響說,“但至少,有人借了他的手。”
    另一邊,王大陸也沒閑著。
    “我請的那三個船代,有兩個最近跟‘遠洋通聯’的人吃過飯。地點在城東的‘海天閣’,包間消費兩萬八,發票開的是‘辦公用品’。”
    “誰請的客?”丁義珍問。
    “一個叫陳金海的,自稱是‘遠洋通聯’華東區副總。可查了他們官網,壓根沒這個人。”
    “假身份。”丁義珍冷笑,“連包裝都懶得認真做。”
    最意外的線索,來自高啟強。
    他在北平見了周長利,沒提正事,隻聊老船代的規矩。周長利聽罷,沉吟片刻,遞給他一張紙條:“你說的這家公司,我讓耀東查了。注冊資金三千萬,三個月前才到賬,來源是‘華遠國際物流’。”
    “華遠國際?”丁義珍念了一遍,忽然一怔。
    “怎麽?”高啟強問。
    “楊家倒台前,旗下有個子公司,就叫‘華遠國際’。專做港口代理和船務調度。”
    空氣一下子靜了。
    王大陸瞪大眼:“楊家殘餘?他們不是都被掃幹淨了嗎?”
    “掃幹淨的是台麵上的人。”丁義珍眼神沉下來,“可樹倒了,根還在土裏。有些人,換個名字,換個馬甲,照樣能活。”
    李響猛地一拍桌子:“難怪他們這麽了解我們的航線、貨量、靠港流程——他們以前就是幹這個的!”
    “對。”丁義珍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筆,寫下三個名字:
    遠洋通聯
    華遠國際
    楊家殘餘
    然後,他畫了一條線,把三者連在一起。
    “現在清楚了。他們不是突然冒出來的競爭對手,是早就在等機會。我們一動,他們就動。取消保險、搶代理、卡靠港,全是一套老把戲。目的隻有一個——把我們的船,死死摁在港裏。”
    高啟強咬牙:“這群陰魂不散的東西,還想翻盤?”
    “他們不想翻盤。”丁義珍搖頭,“他們隻想報複。報複被清算,報複我們敢從他們嘴裏搶食。我們越成功,他們越恨。”
    李響低聲問:“那現在怎麽辦?報警?還是找鍾省長?”
    丁義珍沉默片刻,拿起筆,在白板上又寫下一個詞:證據。
    “現在我們有懷疑,有線索,但沒有鐵證。光靠推測,扳不倒一個省委常委的親弟弟,更動不了背後盤根錯節的利益網。”
    他轉身,目光掃過三人:“所以,下一步,不是反擊,是深挖。我們要找到他們資金流轉的鏈條,找到他們勾結的通訊記錄,找到他們操縱港口係統的後台日誌。”
    王大陸搓了搓臉:“這活兒,比建廠還累。”
    “累也得幹。”丁義珍聲音不高,卻像鐵打的,“他們以為我們是草台班子,隨便嚇一嚇就散了。可他們忘了,我們背後站著誰。”
    李響也笑:“那咱們這幾個小兵,怕個球。”
    丁義珍最後看了一眼白板,拿起抹布,把“楊家殘餘”四個字重重擦掉,留下一片模糊的灰痕。
    “從今天起,所有人手機換新號,見麵不打電話,用暗語接頭。李響負責情報匯總,王大陸繼續摸人脈,高啟強盯住建工集團內部風聲。”
    他頓了頓,說:“記住,我們不是在做生意,是在打仗。敵人看不見,但刀已經架在脖子上。”
    ——
    一周後,李響帶來一份加密郵件。
    發件人是林耀東,標題隻有兩個字:查到了。
    附件是一份資金流水圖。清晰顯示,“遠洋通聯”的三千萬注冊資金,從“華遠國際”轉出後,經由三家離岸公司中轉,最終匯入一個名為“海橋谘詢”的賬戶。而“海橋谘詢”的法人代表,名叫楊文坤。
    丁義珍放大照片——那是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寸頭,臉瘦,左眉上有一道疤。
    “楊文坤,”他低聲念道,“楊家三房的小兒子,當年因‘境外洗錢’被通緝,五年沒露麵了。”
    高啟強湊過來:“他現在是‘遠洋通聯’的實際控製人?”
    “不光是。”丁義珍滑動屏幕,另一份文件彈出——是“海橋谘詢”與京海港務局某部門的“戰略合作協議”,簽署日期就在十天前。
    “他們已經拿下了一個內應。”李響臉色發緊,“港口係統內部的人,才能卡我們的靠港權。”
    王大陸一拳砸在桌上:“這幫人,真是陰到骨子裏了!”
    丁義珍沒說話,打開另一份文件。這是周叔托人從海關調出的記錄:過去一個月,“遠洋通聯”已代理七艘貨輪,全部走北極航線,客戶清一色是歐洲小國采購團。
    “他們在試水。”丁義珍冷笑,“等把我們的路踩熟了,就準備自己上?”
    高啟強咬牙:“那咱們就讓他們試試看,能不能活著回來。”
    丁義珍合上電腦,站起身,走到窗前。夜風卷著熱浪撲進來,遠處碼頭的燈像星星一樣浮在海麵上。
    他掏出褲兜裏的小紙條,展開,上麵是三行字:
    夜間出港
    切換結算通道
    啟用影子賬本
    他盯著看了幾秒,然後掏出打火機,點燃了紙角。
    火苗竄起來,映得他半張臉通紅。
    紙條燒到一半,他鬆手,灰燼飄落,被風卷著,飛出窗外。
    “從現在起,”他背對著三人,聲音低卻清晰,“我們不光要查清他們是誰,還要知道他們下一步想幹什麽。”
    他轉身,眼神像刀鋒:“誰是棋手,誰是棋子,該分清楚了。”
    高啟強忽然開口:“我剛收到消息,‘青山二號’的引航員名單裏,出現了一個老熟人——老吳,當年給楊家跑船的頭號馬仔。”
    丁義珍目光一凝:“他在哪?”